实际上,他确实……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些。
他没有办法理解,好好的师尊,怎么突然转变了身份,变成了他的情人。
他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扭曲,变成这样的。
但他很清楚,他并不想这样。
他没什么独自生活的经验,可他看得民间话本很多里面恩怨痴缠也不少,三两句闲笔便是分分合合,寥寥笔墨间,尽是痴男怨女。
情人多是不长久的,不若朋友;夫妻也少不得吵嘴,反正走到最后,多是两看相厌。
尤其乱世,更没人能保证这种感情的长久。
他希望师尊是他的师尊,永远是他的师尊;就像父皇永远是他的父皇一样。
在他的记忆里,这种爱固定于身份之上,是一种契约般的血浓于水,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又或者,他不希望师尊作他的情人,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也许有其他的原因
譬如,师尊是个男人。
而他解离之,也是个男人。
大齐开放。同性婚姻比比皆是。
当年女将军沈天周和善缘公主,也曾有一段阴差阳错的锦绣良缘,虽然结局是一拍两散,但是不失为长安街头茶余饭后的一场笑谈。解离之曾经也有听说,随口跟着笑笑也就罢了,可主人公换做自己,那又大不相同。
毕竟解离之,是不喜欢同性的。
他话本看得多了,刻板印象里,觉得英雄就应当与美人在一起。
在他年少的幻想里,他长大以后会是一位厉害的,能拯救天下的大英雄,然后千帆过尽,再与一个宜家宜室的弱质美人成亲。
他有点想哭,但眼睛干涩,怎么也掉不出眼泪。
诚然,师尊是很好……也、也是很好看,很俊逸的男子……但他高大的身材,与弱质美人四个字绝不搭噶。
解离之越想越烦,干脆压下心绪,不再想这些,总归他如今是不想回离恨天了。
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去哪里。
他在佛脚下发呆想着,却听见了破庙外传来了吚吚呜呜的哭声,断断续续,哽哽咽咽。
解离之被惊动,他站起来,走到破佛寺外。
破佛寺在昆仑山脚下,也在一片树林的掩映中,附近也有一片低矮破烂的建筑,既不能挡风,也不能避雨,庙前杂草丛生,生着几棵歪脖子枯树,如今树下,伏着一位华服女人。
她长得极其美貌,面色极其苍白,有种弱柳扶风的气质,一头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钗玉凌乱,衣衫也被勾破了,她趴在树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哭得红肿,显出极其悲痛的模样。
解离之怔了半晌,迟疑半晌,走过去,“你……”
女人没有理会解离之,悲痛欲绝地哭了一会儿,忽而抽了腰带,麻木地站起来,解离之就看见她把腰带挂在歪脖子树上
解离之:“!!!”
解离之急了,上去把女人手里的腰带抢回来,又觉失礼,又烫手似的把腰带松开,扔在地上,“你、你这是做什么!”
女人仿佛这才看见他似的,呆了半晌,忽而噗通跪在地上,又嚎啕大哭起来,“奴家丈夫死了……他死了……”
解离之听她抽抽噎噎,总算是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大抵是她的丈夫得了重病,她听说了偏方,药石无医,她救夫心切,便寻了偏方,死马当活马医,未曾想……
“他第二日便暴毙家中了!”女人哭道:“留下奴家一个人,可怎么活呀!!”
解离之:“……什么偏方?”
女人擦擦眼泪,素手从怀里摸出了两张符,解离之看了一眼,怔住了。
“化灵符……”
“是,是。”女人垂眸,浓密的睫毛缀着晶莹的泪水,令她显得愈发弱质可怜,“奴家特意寻了灵族血,做了这能求长生的化灵符,向仙人祈寿……”
她说到这里,情绪又似崩溃:“结果没祈来长寿,反而暴毙家中!”
“奴家迢迢千里来昆仑,想要个说法,结果昆仑……”
解离之:“昆仑怎么了?”
女人抽抽噎噎:“昆仑太高,奴家爬不上去……”
“……”解离之拿着符咒,深吸一口气,道:“你先莫寻死,起来说话待我上昆仑,问询此事。”女人哽咽着站起身,道:“可小公子,奴家、奴家也无处可去了……”
解离之这才发现,这个女人的身材竟相当高,比自己还高了两个头,浓密而微卷的黑发落在身后,衬着脸蛋雪白,两弯水眸眼尾通红含泪,竟楚楚漂亮。
而且刚刚没注意,如今贴得近了,解离之竟嗅到了一股专属女儿家的迷离香气,一时间脸颊滚烫发热,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说:“那我、那我去给你在不仙镇里,找个地方住,你……你等我消息!”
女子擦擦眼泪,手腕的水袖落下来些,雪白细腻的手腕上环着个银蛇链和五彩绳,摇晃着多情的天光,她柔媚说:“那奴家就谢公子了。”
解离之:“夫人要怎么称呼呢?”
女人眉目含情,柔柔说:“公子客套了,叫奴家小玉就是……公子又当如何称呼?”
解离之偏头道:“叫我阿闲就好。”
“阿闲。”
明明只是两个字,从她的唇齿间滚过,却好似多了些无端暧昧的风情,解离之莫名其妙不敢多看,只听着,就觉心脏砰砰砰跳得痛快。
她泫然欲泣:“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