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永思字字句句都在往裴玖心上戳,裴玖猛地拽住了他的衣领,怒目圆瞪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要将拳头砸到他的脸上。
但裴玖迟迟没有下手。
只因慕永思说的都是事实。
慕永思好整以暇地看着裴玖的狼狈,等裴玖松开了手后,他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下衣襟。
“若君后殿下不再保慕云桓,能够将那些威胁人的证据拿出了,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毒杀一国之母,裴家身为先皇后母族,必然首先问责慕云桓,他的地位必将动摇,当年慕云桓虽及时与裴拓断干净了,不至于将他拉下水,但毕竟有那么一段情在,裴拓也将被裴家掣肘。”
“你知道的不少。”裴玖冷声道。
慕永思面色一滞,随即轻笑一声:“我知道的不多,大半都是连蒙带猜的,但有一事,我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我亲眼看见了,害死我母后的宫女,被那个毒妇绞杀了!”
七年前,景初四十年的一夜,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年仅九岁的慕永思照料着因亲儿逝世而久卧病榻的皇后。
半月前,慕永思的父亲,当朝太子慕云成遇刺而亡,皇后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太子一死,她便深受打击一病不起。
慕永思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还未从新丧的悲恸中走出来,便主动来到西宫服侍皇后奶奶。
这天晚上,他陪到了半夜,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就打算去小厨房里找点吃的,没想到刚走到厨房,便看到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鬼鬼祟祟地离开了西宫。
他感觉不对劲,于是悄悄地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御花园鲤鱼池旁的假山后,才停下了脚步。
透过假山的缝隙,他看到了几个身着黑衣的人。
其中一个女子摘下了斗篷的兜帽,露出了一张美人迟暮的容颜。
那就是贤妃,他的五皇叔慕云桓的母妃。
他很喜欢和五皇叔一起玩,但不喜欢贤妃娘娘,虽然贤妃娘娘一向和蔼可亲,但他总觉得她的眼神有点阴森森的。
此刻,贤妃正在以一种更加阴森的眼神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宫女。
宫女请求道:“娘娘此前答应过奴婢,事成之后会送奴婢出宫的!”
贤妃摸着自己光洁的手,淡淡道:“急什么,皇后不还没死吗?不是还有两副药吗?”
宫女急得要哭了:“娘娘,皇后娘娘身体本就孱弱,如今服了几次毒后,已然病入膏肓,挺不过多少时日了,恐怕等不到剩下那两副就薨了!到时候万一查起来,奴婢可完了!求娘娘成全!”
“这样啊……”贤妃勾起了嘴角,眼神一瞥,“也是,那就早点送你上路吧。”
当看到眼前一幕时,慕永思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冰窟里,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白绫被缠上了那宫女的脖颈,行刑的黑衣人毫不留情地将那脆弱的脖颈绞得几近折断,而那宫女外凸的眼球,刚好看向了假山这边的方向。
皇后的病、被暗杀的宫女……仅仅一刻钟不到发生的这一切将年仅九岁的慕永思吓得魂飞魄散,他的身体因恐惧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忘了逃跑、忘了隐藏,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谁?”贤妃锐利的目光看向了假山这儿,然后示意身旁的黑衣人。
慕永思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压抑住呜咽之声,泪水不住地落下,打湿了整张脸。
可催命的脚步依旧不断靠近着,他害怕极了,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状。
他是太孙,不会被勒死,旁边的鲤鱼池,说不定就是他的归宿。
在朦胧的视线之中,一道身影走到了他身边,他几乎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杀意,仿佛下一刻,那黑衣人就要掐住他的脖颈。
然而,他却听到了一道清澈而熟悉的男声:“母妃,你在这儿做什么。”
啪嗒,泪珠落地,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他愣愣地看着挡在假山旁那月白色的身影,一时以为自己这是在梦里。
“桓儿?”贤妃走上前一步,“你怎么来这儿了?”
慕云桓的目光落到了那地上的女尸上,背在身后的手却向下压了压,示意慕永思静默。
他说:“我方才去寻母妃,母妃不在,听月儿姑娘的话出来看看,没想到……”
“啧,她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方才皇后娘娘那儿召了许多太医,应该是撑不住了,母妃还是快些回宫,免得引人怀疑。”
听到这消息,贤妃确实也呆不住了,命人处理好尸体后,就先一步回宫了。
待一切平静后,慕云桓才松了口气,转身走到了慕永思面前,递给他一块手帕。
“回去吧,今夜,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慕永思怔怔地接过手帕,抬头看向这个令他陌生的皇叔,恨意在此刻无限滋长。
都是骗他的……从前那些温柔……不过是玩弄他的手段罢了……
慕云桓和贤妃都是一伙的,害死了他的父亲,还要害死他的奶奶!
慕云桓不会放过他的,他知道得太多了,斩草除根,总会轮到他的……
只是自那天后,慕永思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慕云桓对他下手,甚至好几次贤妃想哄着皇帝将他放逐时,都被慕云桓劝了下来。
他愈发看不懂慕云桓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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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慕云桓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