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柏哥哥。”曼曼惊讶地看着我,怀中的那捧百合花差点掉到地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血液科吗?”

我哪里会想到自己和宋雨曼的同学住在同一间病房?要是我知道睡前拉上帘子,也不至于吓得她花容失色。

病房的门明明是大敞着的,宋柯凡却硬是弄出了夺门而入的动静。

“何柏!”宋柯凡追魂索命般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额头上的青筋隆起,瞪大了双眼注视着我。

“好久不见,宋柯凡。”我扫了他一眼又看向头顶的吊瓶,里面的药水快没了。我转头按下床头的呼叫器按钮,让护士来换水。

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宋柯凡,我没有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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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忏悔

曼曼带着她的同学去楼下的花园里闲逛,护工阿姨也说要去买菜。病房里就剩了我和宋柯凡两个人。

要是在前些时候,我是不会允许我和宋柯凡还有床,这三者共存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总不可能粗暴地拔掉我的输液管,又扯下腕上的纱布,然后任由鲜血淋漓,再上演一场强取豪夺的戏码吧。

早上照镜子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脸上也出现一小块瘀斑,有指甲盖那么大,躲在右侧脸颊上偏安一隅。

宋柯凡还以为那是什么脏东西,耐着性子用热毛巾给我擦脸,温温热热的贴在面颊上,也算舒服。

不知为何,他那小心翼翼又难掩笨拙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好笑。我推开他的手,漫不经心地说:“擦不掉的,以后还会越来越多。”

几天不见,宋柯凡又瘦了一圈,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阴郁颓废的气息。

透过他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我已然看到一盆火,里面加满了木炭,等着新一轮的燃烧。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他低垂着双眼,过于浓密的睫毛落寞地耸拉着,像是栖息在花叶之中的睡蝶。

“两个月前。我刚拿到报告单就告诉过你。”我全然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又在烧红的木炭上泼了热油,“但你不相信。”

他那两瓣嘴唇颤动着,声音越发嘶哑:“我……我当然不信!你让我怎么相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

“何柏,我对不起你。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如果我不朝你发火……”

许是他的情绪波动太过猛烈,震得我都为他心神俱颤。

我刚阖上眼睛,就听见一声响动。宋柯凡重重地跌在地上,膝盖骨撞出了不小的声响。

他跪在病床前,一点一点地挪过来拉扯着我的手。

“你走吧。”我不敢看他,原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早就修得了一副铁石心肠,殊不知眼眶里已然蓄满了泪水。

“等我死了,你不要再找替身了。”

我不希望自己都变成了一把残灰,还要被牵扯进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里,不得安宁。

“你不是替身!都怪我,怪我蠢,是我下贱。根本就没有江易川这个人,是我编出来气你的。”宋柯凡抱紧了我,将我割过腕的那只伤手压得疼痛难当,他又是浑然不觉,“三年前,有人给我发了你和你初恋……做/爱的视频。我去调查了你,知道的越多,我就越气愤。你又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以为你一直是这种个性。原来不是,因为对面那个人是我,你才会这么冷。”

我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纪嘉明,又是纪嘉明。原来早在四年前,他就搅乱了我的生活。就像他说的,他哥死了,我也别想好过。

那笑声传到耳朵里,瘆人得很。

“我喜欢你,不,我爱你。”宋柯凡松开我,只见他眼尾通红,低声呢喃,“我爱你,何柏。”

“我带你去看病,无论去哪个国家,花多少钱,我都要把你治好。我什么东西都给你,房子我也不想占着,但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东西。我在一起那么多年,我就一直在那里等你,我以为你还会回来。”

他真的哭了,哭得很伤心。

泪水夺眶而出,持续不断地滴在我的脸上。我却觉得这是滚热的沸水,落到哪里都能烫出一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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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尽

住院的这些日子里,我常常发呆一般地看着手腕上的伤,它在慢慢愈合,时常又麻又痒,弄得我几次三番都想把纱布扯掉。

医生说,创口较深,刀刃已经伤到了肌腱,幸亏发现的及时。

我又想起高焕抱我走出浴室的场景,满屋子的血腥气,被染红的水,还有他眼里的惊慌和恐惧。

除夕将近,家家团圆,窗外烟火绚烂,他现在又在哪里?

我担心纪嘉明找上他,所以打了好多电话给他。他说他很好,已经回了梓城,让我好好养病、不要挂心。

语气疏远得仿佛是陌生人一般。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为什么得到了又不高兴?”我干笑一声,丢给自己一个奇怪的问题。

宋柯凡每天都来医院,提着毫无新意的鸡汤,按时按点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他用一种万分笃定的口气对我说,“你不会死的,何柏。”

他把鸡汤吹凉,搁在一旁,抬手想扶我起来,触碰到病服的那一刻又颤颤巍巍地收了回去,

“我只是想扶你。你放心,我再也不说那些混账话了,也不会强迫你。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他侧过脸,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从不知道他原来这么爱哭。

“好不了的。”我不再看他,悻悻地坐起身来。

我见不得眼泪,尤其见不得宋柯凡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