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慢走着,后面黄锦带着一堆人上来了,李盛刚才把人甩掉就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啰嗦了皇帝仪仗一摆开,那是一大串啊!

看着朱厚熜喘匀了气儿,李盛拉了拉他的袍子示意往回走,等人转过身来,一个起跃跳进了人怀里负重步行锻炼!

黄锦赶紧叫过一旁的步辇来,朱厚熜还没上去就被猫爪子揪住领口呜呜叫坐什么步辇坐啥啊!锻炼!给老子步行!

于是,在猫猫的爪勾威胁下,朱厚熜抱着一大坨十几斤的猫,慢慢走回了乾清宫,路上陆炳和黄锦都试图把昭昭抱过来减轻皇帝的负担,但多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朱厚熜疾走一路,又负重十几斤步行回去,不知不觉间鬓间冒出汗来,因为运动的原因,脸上也有了血色,脸色红润了不少。

穿戴好,今天连点心都没空垫补两口,就上朝去了。

待大朝毕,朱厚熜去文华殿用膳,黄锦看着他脸色,说道:“皇爷今儿个看着真是精神焕发,叫我们看着心里也高兴。”

朱厚熜愣了一下,自己去到后面铜镜那儿照了照,果然,脸色比往日鲜活多了,想到昭昭今天还专门早起带着自己出去疾走,难不成这也是养生练体?

他决定召见个太医来问问。

“昭昭呢?”

“从回来就卧进皇爷您的床铺里面睡觉去了。”文华殿中,也是有卧室的,朱厚熜中午在这边休息。

朱厚熜过去看看猫,光影摇动间,李盛不耐烦地伸出两只前爪抱住眼睛,身子一扭滚进了里面,嘴里还发出不高兴的低沉的呜呜声睡觉被打扰了不开心。

你知道对于一只猫来说,五点早起是多么艰难痛苦,违背本能的一件事吗,啊?!我真的付出了太多!

于是,醒来之后的李盛非常理直气壮地霸占了一块狐狸皮的褥子,竖着尾巴气势汹汹地要把皮子垫到自己的窝里去,

但是猫嘴相对于褥子来说太小了,是黄锦替他拿过去禀告,然后褥子被交给了针工房,要改作成两个垫子给昭昭用,特地吩咐“底下做衬的明黄色锦缎不必改动”。

朱厚熜心里,昭昭是配得上明黄色的。

登基后的第三天,朱厚熜便起意要将蒋王妃,自己的亲生母亲接入皇宫,着有司论礼仪事。

议定由司礼监太监秦文、内官监太监邵恩等捧笺前往安陆奉迎,又有工部、礼部、兵部等派人协调往来,护送仪驾。

四月二十一日,世宗于西角门视朝,下敕令礼部议武宗谥号,这本是应有之义,自有礼部操心。

但朱厚熜又有他令着礼部同时为父亲兴献王拟封号。

朝臣不由得一惊。

兴献王是朱厚熜亲生父亲,他的尊号非同小可,朱厚熜入继大统,但群臣对此的默契是入嗣入统,既然新君要并入孝宗一脉,那么,兴献王便不再是新君礼法上的父亲,何来尊号之殊遇呢?

礼部尚书毛澄是迎立大臣,在路上的几次冲突中,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位新君的性情,有定见,且性情有顽固执拗之处,对父母感情很深,因此,这事非同小可,他急急地找了杨廷和商议。

此时的朝中,仍是武宗旧臣的天下,他们是孝宗一脉的臣子,天然维护和亲近旧主,且自恃道统,认为新帝入嗣自然是天经地义,于是,杨廷和经过一番考证功夫,拿出了两个先例,以此为依据,判定新君必要入嗣!

一个是汉定陶王之例,汉成帝即飞燕合德之夫,无子,便以定陶恭王之子刘欣为皇太子,是为汉哀帝;

又有宋濮王事,宋仁宗年老无子,已赵宗实为子,是为宋英宗。

这两人都是入嗣大宗。

杨廷和是首辅,此话一出,便成定论,毛澄共六十余人上奏。

“今上入继大统,宜以孝宗为皇考,兴献王及妃为皇叔父母......而令崇仁主考兴献王,叔益王。”

让朱厚熜认叔叔作父亲,然后从益王那里过继给兴王一个孩子。

从人情天伦上说,这简直是割裂亲情,违背常理,把人家好好的儿子弄去给别人当父亲,然后再拉来一个别人家儿子当儿子。

但从礼法上讲,他们似乎非常理直气壮,乃至在大朝会上提出这件事。

但是,从法理上,这真的没问题吗?

杨廷和等人举出的两个例子,都是上一任皇帝还在位,就把下一任人选选定,而后养育宫中,定下了父子名分;而朱厚照与朱厚熜不过是堂兄弟,武宗在位时,并无任何诏书手令留下,令朱厚熜入嗣,不过是“循礼而为”,遗诏上可没说,当初让人家继位,也没说。

若论礼,《皇明祖训》中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真讲究起来,得是同母嫡出兄弟方可,既然杨廷和先前选定继位人选时就没有完全遵循这一条规定,那又怎么能以此来要求朱厚熜全了这份兄弟父子名分呢?

且大明皇室向来不提倡皇室过继,不然的话,兴王的两个同母弟弟也不会无嗣而国除了,既然你主宗无嗣而绝,那就要一视同仁,以小宗入大宗是应有之义,又何来入嗣之举?

且就算是过继,也不能拿人家的独子长子过继给别人啊,《礼》中便有明文:长子不得为人后。

朱厚熜是长子且独子,怎么能弃兴王一脉不顾,去入继别支?

因此,这一份奏章文件看似遵循礼法,实则是乱七八糟处处不通。

朱厚熜初闻此事,情绪激荡间自然不会想到这么多,但他对父母自有纯孝之心,于是当即拍案而起。

“父母岂可移乎?其再议!”

朱厚熜登基后,君威与臣权的第一次交锋,正式开场。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第118章[VIP]

朝堂上的争端, 李盛不是不知道,但他也只是默默看着下朝后在文华殿烦恼踱步的朱厚熜,没有过去安慰他。

皇帝肩上是亿万人, 政治、财政、人口、天灾、腐败......他总要自己走过这些晦暗艰难的时光,并且, 习惯这种压力。

二凤的功绩是打出来的, 天象之变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无十数年的征战与无数个日夜的思量琢磨,就算是把两个大翅膀安到李世民身上, 他也坐不稳这皇位最好的统治秩序, 是自下而上的服从,而非自上而下的强压。

朱厚熜是藩王入继, 不同于一般太子继位,他没有自潜邸时就亲近的朝中大臣,也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治班底, 相反,他初初继位,朝中众臣都是多年来仰承孝宗父子一脉恩德,对他这个摘了桃子的藩王, 就算是面上服气,心里也总有些异样情绪,也就是说, 他们对朱厚熜这位年轻的君王,并不是完全的忠诚与服从。

而在政治斗争中,忠诚不绝对, 就是绝对不忠诚,今天, 杨廷和与毛澄能率领六十余人以臣凌君,如果朱厚熜就此低头,那么就算是暂时获得了和平,来日若出现了政治上的分歧,大官僚地主和百姓朝政的利益出现了争端,为了家族,他们一样敢这样做明朝的大姓,是可以做到一个姓氏统管一个县城的,而明后期的文臣,上限有多高,下限就有多低。

面对这样一面倒的局势,朱厚熜最需要的,是忠诚于自己的政治力量,而礼仪之争,便是这个契机杨廷和确实是位高权重,但是,皇帝年轻力壮且名正言顺,而且,他对于参政的态度非常积极,总有人想进步,被杨廷和打压的,便会把眼光投向另一棵大树,也就是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