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刚才就在忍了，他不能容忍这些身在最舒适的地方过着最安逸生活的人用这三个字来形容这里，他们不知道他们好日子的背后是什么，他们没有这个权利，更没有这个资格！

“单军。”周海锋低声阻止，示意单军注意语气，林红玉毕竟是个女孩子，单军看了周海锋一眼，他已经控制自己说得客气，林红玉这么说边防，这么看不上守在这儿的边防军人，她根本不懂他，却口口声声要当他的女朋友！

“谁在你边上？”单军开着免提，林红玉听见了周海锋的声音。 “你管得着吗？”

“你当着外人面跟我吵啊？”林红玉觉得当着外人丢了面子。

“外人？”单军一脑门的火直冲上来，没忍住冲动：“小姐，您才是外人，这个，才是我最亲的自己人！”

如果林红玉现在就站在他们面前，单军几乎忍不住让林红玉亲眼见见周海锋是谁，彻底断了她的任性妄为和胡搅蛮缠，他已经忍得够久了，为什么他就不能把他的爱人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而非得让他憋屈地承受着“外人”这刺耳的词儿！

“知道，战友最亲，部队最亲！行了吧？”林红玉赌气地说，“我不跟你吵了，你什么时候休假回来？我要跟你谈咱俩的事儿。”

“咱俩没事儿！”单军一字一句地说，今儿我就把话说透了，你别嫌难听。林红玉，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永远不可能。你非要我把话说这么直吗？看在一个院儿里长大的份上，今天这事儿我不追究，你要觉着这样有意思，还想到处浑说你就去，随便你，我不怕什么影响，可有一样，请你听好，我有喜欢的人，

我只喜欢他！我已经跟他在一起了，除了他别人在我眼里就是空气，包括你！

单军真是愤怒又头疼，他从来不知道林红玉是这么一根筋，他简直不知道这姑娘哪儿来的这莫名其妙的感情冲着他使，恐怕她自己压根都没明白。

今天他非得把话说难听了，说绝了，断了她的念和她干的荒唐事。

“大小姐，您听明白了就别再折腾自个儿，要还是听不明白，我也没辙。别再干蠢事儿，真过了头，别怪我翻脸。”

林红玉忍着泪：“单军，你不用吓唬我，除非你把她带回家，我亲眼看看我哪儿比不上她！你也别觉着是我没脸没皮死乞白赖非得往你身上贴，你不在家的时候，是你奶奶亲口跟我说，要我跟你处对象，等你回来就跟我爸妈提，你要是不信，回来你自己问！”

“甭拿我奶奶说事儿，两码事！她那儿我会说清楚，你找个正经合适的，甭耽误。行了，别打电话来了，我这儿客气话不多。”

单军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单军坐在办公室里，脸色僵硬，他和周海锋一时都没说话，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

回到边防连的高兴，浓密旖旎的气氛，都被林红玉的这个电话搅了。单军心里烦躁，掏了根烟，打着了火。

单丹上次说的话，单军还记得。他家里那些事儿，单丹说的都是实情。

老政委夫妇自从知道单军去了边防，单军的婚恋问题就成了他奶奶的一块心病。

单家这个奶奶也是老革命出身，战争时期的妇女干部，也是风风雨雨中闯过来的，可是唯独在这个孙子的问题上，她是一个非常传统的老人，单军就是她的命。单军奶奶一直以单军为傲，对未来要进入他们这个家庭的女孩子要求也很高，外面不知根底小门小户的女孩儿很难入她的眼，只有林红玉这样的家世、容貌、知根知底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姑娘，才能让她放心。单军进了部队，全是男人的地方，本来接触异性的机会就不多，现在到了那么远的边疆就更别提自己能谈上恋爱了，就是谈上了，那犄角旮旯的地方能有什么配得上的姑娘？到头来更麻烦， 所以单军奶奶把这件事急成了心病。

以前她一跟单军谈到这事儿，单军总是说不急，又没见他跟别的女孩谈，可一年年的，单军奶奶身体也不如前，还等着早一点能抱上重孙，趁着还硬朗还能有精力带一带。所以单军奶奶拿定了主意，单军的妈不在，单军爸又是一个只知道行军打仗的，这件大事，还是得她亲自来操心。 单军清楚他奶奶的想法，就是没林红玉，他奶奶迟早也得给他塞个张红玉、李红玉。单军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到底什么意思，可单军也了解他奶奶的脾气，电话里说不清楚，这事儿，他一定要回去跟奶奶当面说明白。

对着林红玉他可以发火，可是对着从小把他带大的奶奶，单军只觉得心头憋闷。

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手指温热有力，抹了抹单军皱着的眉心。

“连里铁疙瘩够用，不用你再添了啊。”

单军不由被逗得一笑，顺手抓住了周海锋的手，拉下他的胳膊环在胸前，手指和他交叉，把玩着那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

“你放心。”单军对身后的人说，随手拉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自然而然，就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我奶奶就是瞎操心。回去以后我就跟她说，别再掺和我的事儿了。”单军说。

“阿姨也是关心你。”周海锋沉默了一下，说。对单家老政委夫妇，周海锋心里只有尊敬。

“没这么关心的！”两人一时没再吭声，这么一折腾，周海锋的酒也醒了。

“副连长！张副导那儿顶不住了！喊你去救驾！”陈干事在楼下笑喊周海锋，张新文被索朗他们围攻得招架不住，搬救兵来了。

单军让周海锋去了，这边团部打来了电话催促，单军不得不留在办公室里处理了一下公事。放了团部电话，单军散了散一办公室的烟雾，摁了烟头，压着心烦下了楼，却到处都找不到周海锋，单军问哨兵：“见到副连长了吗？”

哨兵摇摇头，一个战士老远地跑来：“连长，副连长请您去食堂。”

“食堂？”

单军坐在了空荡荡的食堂里。会餐已经结束，整整齐齐的桌面都被炊事班擦得干干净净，这三更半夜的，单军不知道周海锋把他叫这来干什么，四周空无一人，炊事班也回去了，单军几乎怀疑是不是中了战士的恶作剧。

一股香气飘来，单军还没回头，一个盘子从身后放在了他的面前。 “……”单军愣住了。

桌上，是一盘热腾腾的蛋炒饭。

金灿灿的米粒冒着尖，香腾腾的鸡蛋，绿色的葱花……还是那个样子，散发着熟悉的香气。

这香气太久远，久远得仿佛变魔术，突然从时光中变在了他的面前。

“……”单军抬起头，周海锋刚解下身上的围裙，从他背后长腿一跨，跨到对面的座上，在他面前坐下了。

筷子接着放下，放到了盘子上。

“尝尝。”周海锋下巴一抬，示意单军动筷子。

“这是……你做的？” 单军冒了一句傻话。

“不像？”周海锋打量着那盘蛋炒饭。

晚上单军光喝了酒，没吃几口菜就去了办公室，周海锋知道他还空着肚子，到炊事班来给他炒了这碗饭。没让炊事班动手，亲手炒的。

单军捞起筷子一口送进嘴里。香味在舌尖弥漫开来，他吃了一口就停住，让那个味道停留在舌尖上，慢慢地化开。

这就是一盘蛋炒饭，可不知道是添了什么，也许是那把盐的分量，也许就是出锅的时间，也许是火候的长短，总之犹如每个合上的齿轮，严丝合缝就是这一盘蛋炒饭。

“不好吃？”周海锋见单军吃了一口就停住了，问。

单军也没答话，低头接着吃，吃得并不快，每口都很慢。

“你这手艺……”单军塞着一口饭，说，“味儿不全啊。”

周海锋疑惑地拿过单军的筷子，尝了一口，认真品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