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梅尔侧过头,瞳孔中过分的冷静反而更显出他非人的疯狂:“只要能为母亲扫除障碍。”
尤里安轻笑出声:“别那么激动,塞梅尔。我马上就告诉你,这上面的鲜血是谁的”
尤里安绿色的眼眸眯起,毫不掩饰其中邪恶的光彩:“你见过斐斐小时候的模样吗?”他突然压低声音。
塞梅尔脸上没有一点波动。
“我见过,”尤里安死死地盯着塞梅尔,像直立起身体、竖起头部的毒蛇一般,极度专注地感受猎物的动静,力求寻找到突破口,然后一击毙命:“他小时候,有一双苹果绿的大眼睛,很乖,很可爱,简直就是世上最讨人喜欢的小甜心。”
塞梅尔心里一清二楚,尤里安口中这些没头没尾的内容背后很可能藏着恶毒的手段,但他依然控制不住地悄悄竖起了耳朵,他一向直觉强烈,他直觉尤里安口中关于母亲的内容是真的,他对这些感到无限好奇况且他也并不害怕尤里安,在绝对的力量前,任何诡计都不过是弱者濒死时展现的可笑伎俩。
尤里安继续说:“有段时间,我们一起住在圣坛学院。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又做噩梦了,梦里,我带着斐斐一直跑,一直跑,但教会的人却死死地跟在身后,他们像鬣狗一样扑了上来,把我和他分开。夜莺的叫声惊醒了我,可我依旧浑身冷汗,颤抖不停,为那梦中发生的一切瑟瑟发抖。
尤里安眼中一闪而过柔软的情绪,他抬起手臂,抱住自己:“这个时候,一具柔软、温暖的小身体靠了过来。斐斐睡在我的旁边,发现我的异常后,他钻进我的被子,抱住了我。他对我为什么会表现出极端的害怕一无所知,但他会用他的小手轻拍我的后背,抱住我,为我唱歌,为我讲他从童话书里看到的睡前故事。他自己还是个小宝宝,却做出大人的模样来哄我入睡。
尤里安的声音低了下去。
绕过塞梅尔,尤里安向位于前方的祭坛走去,抬手旋转祭坛正中间的那座虫子小雕像,神圣、震撼的吟诵声响起,圣母诞生大教堂的穹顶之上,由古代艺术家绘制的壁画流动了起来,古老的天顶画与电子科技结合,于是由平面的笔触绘制的圣母形象变得如天神一般虚幻又真实,祂自上而下地俯瞰着教堂中的人,威严神圣不可侵犯,叫所有见到这一伟景的人忍不住臣服于祂的脚下。
飘渺的颂歌中,尤里安感叹道:“我做过多少次噩梦,他就在夜里陪过我多少次。他抱着我、为我讲那些七零八落童话故事的岁月真让人怀念……”
尤里安的声音轻了下去,他像是陷入了某段的回忆,嘴唇紧抿,眉宇间有一缕深而重的悲伤。
塞梅尔没有打断尤里安,听得很专心,一边听一边在脑海里想象年幼的母亲是何模样,见尤里安停了下来,他才开口说话:“藏在颂歌中的精神诱导对我没用。”
不仅颂歌中暗藏了诱导人精神暴动的攻击,塞梅尔还察觉到来自于尤里安本身的精神攻击。如果是普通虫族,也许这会已经被尤里安诱导到彻底精神暴动,陷入疯狂,但塞梅尔本身并不惧怕这些精神攻击,从小到大,他接受过许多这方面的训练,再者,他曾经在濒死时被母亲救起,因此他的精神力也会比一般虫族更强大、更稳定。只有母亲才能伤害到他。
尤里安被识破了花招,倒一点没尴尬。他摆摆手,继续自顾自讲故事:
“斐斐和我讲过许多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尤里安微笑地看向塞梅尔:“你听过《公主和犬骑士》的故事吗?”
第二百章:你是不是还想死
尤里安的声音与背景中颂歌虫母的圣乐融合,飘渺犹如幻影:
“在遥远的过去,伟大的王国中有一位公主。祂是如此强大美丽,因此被自己的子民所爱戴。
公主的美名传颂,连一位流浪经过王国的犬骑士都听闻了公主的传说。
来自犬之国的骑士们以寻找到一位强大的主人为一生目标,这位流浪的犬骑士于是来到公主的王宫,跪下亲吻公主的裙角,将公主的气味与模样牢牢印刻在心中,宣誓成为公主的盾与剑。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公主与王国依然屹立于众生之巅,王国的子民仍旧深爱祂。子民跪伏于王座下,喋喋不休地向公主倾诉爱慕,他们的爱结成一张巨网,网中央的公主看着他们那为爱痴迷的软弱模样,渐渐对这一切感到厌烦……”
听到这 ,塞梅尔的眉头微微皱起,不知为何,他的脑中突兀闪过一些“陌生”的画面。
尤里安嘴角翘起:“在犬骑士的帮助下,公主离开了王宫。祂的离去令王国轰然崩塌,强大的永恒之都溃败。被抛弃的王国子民并没有愤怒,他们只是不断向上天苦苦哀求,祈祷公主的回归,然而公主显然不会再回来。”
“在所有苦苦祈求公主回心转意的子民中,只有一位隐居的巫师例外。
这位巫师深爱公主,可公主对他的求爱视而不见。他加入被誉为永恒之国的公主的国都,只为成为公主子民的一员,他说,只要公主仍爱着祂的子民就足够,我只要成为被祂爱的千万分之一,被分到千万分之一的爱就心满意足。
可就连着这千万之一分的爱他都即将失去。他伤心欲绝,立下诅咒,他不仅要诅咒一走了之的公主,还出于嫉恨,诅咒那协助公主离去、唯一跟在公主身边独占公主宠爱的犬骑士。”
塞梅尔脸色微变,眼前飞速闪过的画面越来越多,塞梅尔看不清画面中的内容,却下意识感到不安。抬起手,他当机立断,决定直接向尤里安动手。
然而在他动手前的一秒,尤里安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巫师伪装成一个虚弱的老人,在荒漠边缘被公主救起,醒来后,他支走犬骑士,在和公主的交谈中给予公主‘忠告’,他说,想要彻底摆脱永恒之都的遗民,你必须要舍弃这具躯壳,否则,不论你跑到何处,他们总有一天能找到你。”
尤里安盯着塞梅尔,绿色眼瞳中掀起奇异的波澜:“在巫术的帮助下,公主在荒漠中心更换了躯壳。”
颂歌声不知何时停止,被千万只虫子爬动时足肢摩擦的沙沙声响代替,穹顶上的壁画也不知何时变换了模样,壁画上母亲戴着的洁白头纱消失,那张永远被艺术家模糊处理的脸清晰起来碧绿如春天湖水的眼眸,乌黑如檀木的微卷头发,鲜红如玫瑰的血液从唇角流下。
“被巫师支走的犬骑士回到荒漠,却没有闻到熟悉的气味。主人的身体倒在地上,肌肤冰冷,失去生机,而另一个有着完全陌生气息的人,躺在公主的尸体旁。”
尤里安微微笑着看向塞梅尔:“你猜,他会怎么做?”
塞梅尔没有说话,颅内嗡嗡、嘶鸣的异常声幻带起一阵剧痛,他痛苦的扶额,沙沙的虫子爬动声正将他拉回过去的场景,被遗忘的记忆侵袭大脑,万虫涌动的虫巢乱象重新在眼前。
尤里安抬起手,摊开掌心,又缓慢合上,动作像是在捏爆一颗心脏:“失去了主人、痛苦无比的忠诚骑士,会为主人复仇。”
尤里安笑看着塞梅尔痛苦的表情,嘴角越咧越大,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靠气味记忆主人,以为没有什么会比气味更诚实狗终究是狗。”
耳中传来箭矢穿过空气的呼啸声,塞梅尔踉跄往后退了数步,惊慌失措中他仰起头,却看到穹顶壁画上母亲因为生机流失而无神的眼瞳。
塞梅尔的嘴唇张开:“不”
鲜红的血液从圣母唇角流出,塞梅尔的视线跟随着滴落的血液往下,终于看到圣母被银白箭矢贯穿的胸口,更多鲜血在他心口盛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自身体流失,滋养那绽开在心口的罪恶玫瑰。
母亲的身体轻晃了一下,像是纸片,或者行将飘落的枝头枯叶,悄无声息地倒地。
“不,”塞梅尔喉中溢出的声音嘶哑。
那不是我,杀害主人的叛徒不是我……那怎么可能是我。
塞梅尔抬起手,颤抖地遮住自己的双眼,然而眼前的画面却没有消失。
被故意遗忘的恐怖记忆在精神诱导下复苏,在那巨大虫巢中发生的一切,被大脑事无巨细地记忆搭箭,勾弦,缓缓拉动弓弦,他瞄准位于高台之上、引起骚乱的黑发虫族,瞬间撒放弓箭。
那一箭足以轻而易举贯穿一只褪去拟态、覆盖虫甲的强大雄虫。
颤抖的手指不慎插入双眼,塞梅尔眼眶中的血液自脸颊流下,鼻尖的血腥味挥之不去,与记忆中味道吻合,仿若时间倒退,记忆与现实重合,塞梅尔轰然跪倒在地,哀嚎出声:“不”
混乱的虫足摩擦的沙沙声中混杂进一道笑声,那笑声逐渐放大,越来越响,尤里安站在祭台前,欣赏着塞梅尔跪倒在地近乎崩溃的模样,不可谓不高兴地畅快大笑。
与此同时,圣母诞生教堂四面相互搀扶地走出几位高级雌虫,此刻,这些高级雌虫都面色灿白,虚弱无比,为了让尤里安有隙可乘,他们释放了太多精神力,几乎掏空身体,令生命枯竭。
和病态的脸色格格不入的是尤里安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眼睛,他微笑着念叨着余下的名字:“洛德赛加、维德·卡奥菲斯和……维亚·雷米尔,维亚最近在干什么?”
其中一位雌虫拿出终端,向尤里安报告维亚最近的行程,报完以后,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维德·卡奥菲斯并没有离开外城,这两天他经常前往唐顿街515 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