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派他们来之前并没有跟他们说林斐想要切除翅囊,只是隐晦地告诉他们,林斐需要“食物”。

串联起这些事,维德明白了教会的用意。林斐背后的翅囊正在飞速发育,因为过去曾被切除的缘故,新的翅囊几乎是在竭尽全力吸收营养以最快完成发育,而林斐孱弱的身体显然无法承受疯狂吸收养分的翅囊,他身体的痛苦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此,这份生长痛,即使是再好的药物也无法缓解。

场面僵持,过了几秒,维德呼出一口气,他说;“我有另一个提议。”

林斐一言不发,抬眸看向维德。

维德:“研究院研制出了一种药物,能短暂地减缓虫族发育的速度,注射在翅囊上,也有同样的效果。”

“不行!”维亚当即否定:“维德你疯了?!那种药根本没有经过终检,翅囊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用那种东西?”

维德:“你要看他痛死吗?”

维亚一下子沉默了。

不去看维德,他走到林斐身边,握住林斐的一只手:“不,不,其实还有别的办法,斐斐,如果你愿意进食的话”

“我不愿意,”林斐抽回自己的手,看向维德:“好,就那么办。”

维亚的手悬在半空,最后垂落在身侧。

“事情都交待完了?”林斐看着面前的雌虫雄虫们:“你们走吧,不送。”

“等等斐斐,”兰德拉住林斐袖子上的缎带:“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兰德:“是关于尤里安的。”

听到这个熟悉名字,林斐侧过头,对上了兰德的目光。

外城西区唐顿街道最近来了一位惹人注目的新邻居。

在某个看上去一点都不特殊的日子,那位新邻居悄然出现。

他的侍从率先走下小型飞行器,为他搬运家具以及其他物品,这位新邻居站在那些身形高大的雄虫雌虫侍从中间,穿着低调却剪裁得当的黑色系服装,头上戴着一顶礼帽。

礼帽边沿垂下的黑纱遮挡住他的眼鼻,让人只能在那些雄虫高大身材的间隙窥视到他淡玫瑰色的嘴唇以及精致的下巴。

他俨然是一位美丽高贵的雌虫殿下,然而故意路过的雌虫们却在回去后对亲友窃窃私语:“他身上没有一点精神波动,而且我还在他身上闻到了雄虫的味道。”

新邻居入住的房子是唐顿街道515号,在短暂的躁动后,唐顿街道515号门前再次陷入寂静。那些平常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街道的虫族、居住在附近很少与其他邻居交谈的住户他们窥探的目光却没有消失,罕见的,他们产生一种默契,这默契来源于对新邻居的好奇。

外城西区是王城平民生活的地方。

被淘汰的雌虫、质量未达标的虫族幼崽以及充当王城运转螺丝钉的雄虫雌虫们活跃在这片区域。

因为自知身份卑贱,生活在这里的虫族总是保持沉默的姿态,因此西区是整个王城内外最“安静”的区域。

唐顿街道位于外城西区的边缘,是王城最安静区域中最安静的街道。

唐顿街道的沉闷不只是因为他边缘化的地理位置,更因为他旁边那座巨大建筑。

那是仿照虫巢建造的,命叫“西区虫巢中心”,里面放置着大量被中央虫巢淘汰的虫卵。

虽然被中央虫巢淘汰,但那些虫卵并没有完全被宣判死刑。有不少资质一般的虫族就是自那些虫卵中诞生的,偶尔,虫卵中也会诞生强大的高级虫族。

尽管如此,西区虫巢中心仍然是被忌讳的地方,因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劣等雄虫从那里诞生,众所周知,倘若劣等雄虫发生精神暴动,靠近劣等雄虫的正常虫族也会被引诱发生精神暴动。

生活在西区的虫族总是设法避免靠近唐顿街道,生活在唐顿街道的虫族则总是设法避免西区虫巢中心。

活跃在唐顿街道的虫族寥寥无几,也鲜少有人会搬来到这里即便是破产的虫族,都更乐于搬去贫民窟居住,而不是来这条看上去设施齐备、两边全是漂亮花园别墅的街道。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唐顿街道的老住户对这位竟然会主动踏足并似乎预备长住唐顿街的新邻居兴趣更浓、好奇更多了。

他看上去绝不是普通虫族。撇去他手下那些高级雄虫、高级雌虫侍从们不谈,撇去他搬来这时携带来的华贵家具、物什不谈,只谈论他本人,只要看到他美丽高贵的模样,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贵族身份。

一位因基因缺陷被贬来西区、出身旧贵族的雌虫对此不屑一顾,那位新邻居搬来时,他正巧在西区虫巢中心工作,没有看到那位新邻居的模样。听到邻居们的议论,他那张永远愤世嫉俗的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他评价道:“一位真正出身高贵的美丽雌虫怎么可能会搬到唐顿街?那只虫族恐怕在故弄玄虚。”

听到旁人谈论这位殿下的美貌,甚至还偷偷议论“我觉得他比林斐·温莱更美”时,这位雌虫又嘲讽他的邻居们:“你们不是说他来的时候脸上蒙了面纱?仅仅露出一张嘴,你们从哪里看出他的美貌?”

一只雄虫幼崽仰着头,一直大人们的闲谈,听到这时,忍不住小声反对:“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好漂亮。”

因为身高的缘故,孩子们总是能通过许多大人无法想象的角度,看到许多大人们无缘窥探到的美丽。

那位雌虫听到孩子的话,耸耸肩:“好吧,好吧,绿色的眼睛。也许虫巢中心该邀请这位高贵的雌虫去虫巢玩玩,那些坏孩子对绿眼睛的虫族总是更宽容。”

站在一旁的另一位雄虫:“喂,你休想拉那位美丽的新邻居下水。”

雌虫摆摆手,转身离开:“放心,如果他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美丽且富裕,绝对不会踏进西区虫巢中心一步。西区虫巢对这种娇生惯养的虫族也没兴趣除非他会唱歌。好了,苦命的虫要去工作了。”

林斐对邻居们的议论毫无所觉。

他在家中过着单调且毫无规律的生活,不出门,也不和人交谈那些侍从全部被他赶跑了。

每晚十点,林斐会和佩特雷视频通话十五分钟,这是他唯一比较规律的例行活动。

佩特雷依然没醒,他被维亚他们安置在研究中心,接受治疗。每晚视频通话,往往是林斐坐着,通过光屏看着佩特雷发呆。佩特雷则躺在病床上,身材高大的雄虫因为伤病而看上去格外虚弱。

佩特雷晕着,说不了话。林斐也没什么话想说,他只是看着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一些东西。

遇到佩特雷时,林斐真的想死。那种对于死亡的渴望没有一点电影中被戏剧化的浪漫,林斐只是觉得很累,连呼吸都感到疲惫,他想他必须结束这一切。

佩特雷带着他走进风暴,林斐心中谈不上多喜悦,他只是接受这一切,感受着与死亡相见时产生的生理性恐惧。

然后佩特雷紧紧抱住了他,他比林斐高大许多,当他弯下腰将林斐抱入怀中时,外界的风暴尘沙被完全隔绝,连耳边呼啸的魔鬼般的风声似乎都变得没那么可怕。当时林斐心想,如果能这样死去,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风暴中的“沙子”金光灿灿,闪烁狂舞,扑向林斐,融入进林斐的身体。林斐看到了许多画面,仿佛是走马灯,过往的事情一帧帧倒放着出现,从他踏进荒漠的那一刻放起,一直到许多年前,他被父母抱在怀里庆祝生日的画面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