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元手中的糖葫芦串横过来,玉春眼巴巴盯着瞅了两眼,糖葫芦串就又朝他嘴边移了些,他趁机吃了一口,萧景元无奈又好笑,“当心吃多甜食牙疼。”

“等年后庙会,我就可以陪眠眠去玩了。”萧景元拇指摩挲着玉春的手背,“近来同礼部商议事情,所以回来得晚些,眠眠若是在府中无聊,去宫里找我也可以。”

玉春舔掉唇边的糖渍,看着他道:“可是我去的话,殿下会回来得更晚。”

“还是说殿下是自己想让我过去呢?”

萧景元被他戳破心思后反而更诚实了,抬手在他温软的脸颊上刮了刮笑着道:“是我自己在宫里会想眠眠。”

玉春踮起脚揉了揉萧景元的眉心,“好吧。”

他偶尔觉得萧景元很小孩子气,可是他也很乐意包容,朝萧景元笑的时候绿眼睛笑盈盈,凑上去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

第二日下午,萧景元在御书房同近臣说话的时候,宫人通报说太子妃来了。

众臣俯首不敢直视,只低着头行礼,又用眼睛觑着坐在上位的萧景元,太子一向疾言厉色,如今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们在朝中待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连着好几天被叫来御书房议事,并且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忙得简直焦头烂额,何况眼前的太子不日就要登基,更是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前两天礼部商量着登基大典和封后事宜,太子说雁海关战事初歇,国库尚不充盈,不必太过铺张浪费,只两件事合在一起便好,有大臣吞吞吐吐说不合礼法被太子当场驳了回来,又有人直言说男子不能封后,即便玉春现在确为东宫正妃,但往后子嗣上多有不便,还请太子殿下到时另立新后。

太子并未发怒,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瞧着那人道:“朱大人考虑甚远,可要顺道想一想孤的身后大事?”

众臣一时噤若寒蝉。

他们这群人跟在今上身边久了,尘埃落定后先不说能不能留在朝堂之中,这条命到底保不保得住都尚且未知,偏偏总还有些不识时务的多嘴。

而眼下御书房里多了人,他们更不敢冒然开口了。

萧景元朝他们淡淡地撇了一眼,接着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道:“司天监还在测算具体的日子。”

有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太子身侧的玉春,太子妃面前摆着一碟小点心和一壶暖茶,那一碟点心里六种花样,显然是太子怕他吃多又担心他不够解馋早就准备好的。

他们局促不安,而太子妃怡然自适,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给自己研墨准备练字。

太子今天这一出,显然是根本不打算听任何人关于封后的“谏言”,明明白白地摆到台面上来告诉他们,他任何事都不会避开太子妃,而皇后这个位置,也只能玉春来坐。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粟米红枣羹 谁会记得你呢?

皇帝寝宫里头的药味越来越重。

他睁开眼的时候身侧没人,明黄色的帷幔下罩着华丽而金贵的龙床,以前对他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无上权力,现在却如同冰冷尘封的棺木一般,装着他这具死气沉沉的躯体。

他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想,朕确实是老了。

毒药每天至少发作三次,疼起来时他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嘴里的血腥味和药味一阵一阵往外翻涌,偏偏四肢都被绑着,连蜷缩起身子缓解痛苦都做不到,粗粝的麻绳嵌进肉里,磨出斑斑点点的血迹和碎肉。

萧景元一连七天,日日都来。

每日午后亲自侍奉他服下半剂解药。

皇帝早上刚捱完一阵噬心般的痛苦,眼下像突然有了力气一般垂死挣扎起来,一甩手打翻了药碗,抓着萧景元的袖子恨极了似的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既然要报仇,直接杀了朕不好吗?”

萧景元淡淡道:“年关将近,宫里实在不宜见血。”

皇帝愤怒至极,咳喘着道:“还是你怕背上弑君的名号被天下人唾弃?”

他不过说了几句就气喘吁吁,面如金纸般又颓然躺了回去,萧景元看着地上灰褐色的药渍淡声吩咐身后的宫人道:“再去煎一碗药。”

他忽然笑了下,看着尚有几分神智的皇帝道:“皇叔说笑了。”

“如今在寝宫外守着的,是长公主的府兵。”

“长姐日夜担忧皇叔身体,宫内人人亲眼所见。”

“而孤登基,是名正言顺。百姓见到的,是一个刚打完胜仗受了重伤就匆匆赶回上京清君侧的太子。”

“是一个不顾自身安危尽心侍奉父亲的孝子。”

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一声,“即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又如何呢?”

“人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而过得好不好才是百姓真正在乎的事情。”萧景元接过重新煎好的药,舀起一勺送到皇帝嘴边,“名正言顺也好,弑父弑君也罢,我就算担了这个骂名,我又何曾在乎过。”

皇帝不肯再喝解药,声嘶力竭地道:“你为何还不杀了朕!”

萧景元猛然掐住他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指腹一点一点加重了力气,语气却依旧轻飘飘的,“这毒药是太子妃亲手制的。”

“皇叔当初让西南王的小世子嫁来和亲,是不是恨透了西南王多年前不愿帮你谋害我父皇?”

“你利用蛊毒勾结北狄加害我父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在毒药的折磨下生不如死?”

“你对朝中那些混账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凭他草菅人命的时候又可曾想过百姓的命也是命!”

他几乎单手将皇帝整个人拎了起来,指腹下脉搏的跳动越来越微弱,萧景元眼前像是再次浮现出当初母亲离世时的场景,心中恨意霎时更甚,一把将他掼回了床上,“我母后离世,你假意收留我时在想什么,皇叔?”

“将我过继到你的名下。”他拿过一旁的巾子细细地擦了擦手,继续端起药碗喂他,“满心满眼,只想我当个蠢货。”

“你如果没有那么包庇秦昭云,或许事情暴露得还会再迟些。”他强硬地将解药灌进皇帝口中,“而但凡我早些发现当年事情的真相,你以为你还会在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

皇帝被药汁呛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疼,他像是也终于撕下了那最后一层面皮,癫狂地笑了起来,“那又如何!他的的确确被朕杀了,这个皇位朕坐了快二十年,而他只坐了不到五年!”

“他再有才干又如何?”

“还不是早早去见了阎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