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抚慰者。”

谁能想到,曾几何时,那个在八角笼中经受考核、被自己所审视的Alpha,如今已经足以站在自己的面前,即将接任军区的最高位置。

“……这意味着你有可能失控。”

年轻的Alpha站立在桌前,沉默地听着这个已经引领F军区走过几十年风风雨雨的上将说话。

今日过后,他将接任这个人的位置,成为新的上将。

但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先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没有抚慰者。

“谁都可以失控,唯独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可以。”

许越一言不发地听着。但说话的人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话锋一转,便继续道:

“但我……我们仍打算让你担任这个位置。”

这下,许越真的有点惊讶。他抬起眼,蹙眉看向说话者。

老上将的身姿依旧挺拔,但在军装没有覆盖到的那些地方颈侧、手腕,脸颊,俱是陈年的伤疤。最显眼的那道,甚至是从他的太阳穴贯穿到他的鼻梁,让他的一只眼睛半瞎。

他只是A级的Alpha,没有强悍到非人的自愈和修复能力,半瞎,已经是他当年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后来为了不影响作战,他便将这只眼睛替换成机械义眼。

而此时此刻,这只曾经让无数人生畏和厌恶的灰白色眼眸,就静静地注视着年轻的黑发Alpha,带着抚慰人心的强大作用。

就好像在说:别担心。

我不会让你去做你不愿去做的事情。

在这道注视下,许越渐渐地松开眉心,但他到底年轻,仍然忍不住开口追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一个既没有也不愿去找抚慰者的Alpha接任?

难道不害怕吗?不怕他失控吗?不怕他战败吗?不怕他……无法担此大任吗?

年轻的Alpha茫然极了。他不相信整个军区上下会没有一个军官反对老上将的决定。比他军功高的,比他有资历的,比比皆是。凭什么是他?

然而事实却是,现在只有他站在这里。只有他。

但老上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提起别的事情:“F军区的选人方式是全联邦最激进的,谁能在八角笼中活下来,谁就获得了进入军区的资格。可是在收复失地这件事上,我们却始终谨小慎微,生怕出错。”

他似乎想起往事,顿了好片刻,才慢慢又说下去,“但是收复的速度远远追不上星兽们席卷重来的速度,有时候,一个地区,要收复、失去,失去,收复,反复数次,才能真正回到我们的手中。”

而光是做到这种程度,就已经需要耗费他们全部的力气,甚至是牺牲生命。

但眼前这个人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我请求你,许越。”老上将的脸上露出彼时的许越尚不能懂得的情绪,“不,我恳请你……许越。”

“带领F军区走下去吧,走到你再也撑不下去的那一天。”

许越怔在原地,许久都未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半响,他问:“只是这样?”

老上将:“只是这样,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是对着旁的人,他会以一个更加清晰、具体,甚至是崇高、宏大的目标去恳请和要求对方做到。因为“撑到再也撑不下去的那一天”是一个非常抽象和主观的形容。一个有能力做到100分的人,可以在做到50分的时候,就撒谎说自己已经用尽全力了,做不下去了。而你甚至无法去批判他为什么没有做到100分。

但许越是那种,他只要能做到120分,他就会拼尽全力尝试去做到150分的人。而可能做到160分了,他才会很疲惫很受不了地对你说,他尽力了,对不起。

拼尽全力是一个很辛苦的词语,可是在许越那儿,就变作了轻飘飘的四个字只是这样。

老上将想,自己真的是一个糟糕的人。可是他不会承认。

于是他打算在卸任前,给这个婚姻总是不被看好的年轻人一点鼓励与祝福。

果然,Alpha那湛蓝色眼眸蓦地亮了起来,甚至连耳尖都微微泛红,全然不似平日里那副臭脸又倨傲的模样。

“……是的。他是极好的人。”

二十岁出头的人根本藏不住一颗炙热又青涩的心,如果幸福,他就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他有多幸福;如果他有一个珍宝似的爱人,他就既想宣之于众,又想捧在手心里不被任何人知道。听起来很矛盾吧?可这终究都是因为许越太少收到祝福了,尤其是来自于长辈,来自于他所尊敬的人的祝福。

“谢谢你,长官。”

许越最终如此说道。

他郑重地许诺:“我会带领F军区走下去,直到我……再不能走下去的那一刻。”

“嘭!”

“摁住他!”

无数医护人员冲上来,用力压住许越的四肢。见许越一时之间无法动弹,皆是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瞬,Alpha就已经怒吼着弓腰用力一挣扎,直接拉扯得束缚带深陷入他的伤口铁锈味猛然在空气中弥漫开,血色浸湿束缚带,将整张铁床都拉得摇晃出吱呀声。

压在他身上的医护人员更是觉得手臂一麻,悉数都脱力,被甩开!

因为考虑到许越的信息正在疯狂溢出,所以特意选择性别都为Beta的医护人员前来。虽说他们的力气不如Alpha,可令众人骇然的是这足足五六个Beta的力气加起来,竟甚至没办法将许越压住超过五秒钟!

禁闭室的大门被推开,两个身材高大的人浑身武装,佩戴着面罩冲进来,他们巧妙地躲开许越那些撕裂流血的伤口,快速而毫不犹豫地压住某几个发力的关键位置,吱呀声骤停。

其中一个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乎闻到什么,感到极为难受:“楚、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