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过来瞧了瞧,见嫣然睡着时眉头松开了,不像前几日睡熟时都紧紧蹙着眉尖,半夜还会啜泣出声,她心里对自己去报信又多了两分肯定,之后帮嫣然掖了掖被子就轻手轻脚出去了。
次日一大早,嫣然就在小院里翘首以盼。
太阳打东边升起,越升越高,再一寸一寸往南偏,等到院子里遍地都镀上金黄的色彩,杜鹃提醒到了用午饭的时间,田嬷嬷终于领着孟母过来了。
“娘。”嫣然欢喜的迎过去,搂着孟母的胳膊,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田嬷嬷极有眼色:“姨娘和孟家太太说话,老奴就不搅扰了。”说罢冲孟母一福,再冲嫣然一福。
孟母连道不敢受,迅速从袖筒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直往田嬷嬷手里塞:“您拿着,真是麻烦您了。”
田嬷嬷推辞两回就收下了,手里一过,她就知道这荷包里装的满满当当的全是银角子,心道孟家可真是富得流油,外表却不显,仍然恭恭敬敬的,再朝孟母一福就退下了。
嫣然搂着孟母不撒手,红着眼睛道:“娘,咱们进屋说话。”又对杜鹃道:“迟两刻钟再摆饭,你们先在外面候着。”
等到关了门母女两人坐下,嫣然伏在孟母怀里哭的说不出来话,孟母流着泪,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
嫣然准备的一肚子话都没说出来,她看见母亲,欢喜、激动、委屈和伤心一刹那全从心底涌出来,脑子里想不出其他的,只想紧紧依偎着母亲,还像在家里时一样。
孟母心里也难受,看女儿哭的眼睛都红了,亲自去水盆里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哄她:“不哭了。”
“听说你病重,娘心里油煎一样,今日咱们母女终于得见,快让娘好好看看你。”
“女儿好了,娘别挂念。”嫣然只当是侯府往家里送的消息,毕竟她高烧昏迷了四五日,寻常人家都要考虑后事了,着人去通知她家也是应当的。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娘就安心了。”孟母心疼道:“就是瘦了,神采也不好,可见大病伤身,你以后要好好补养。”
嫣然乖乖点头,把孟母手里的湿帕子接过来,把泪珠子都擦了,又伏到孟母怀里去:“娘,女儿好想您,您想女儿了吗?”
“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娘怎么会不想你。”孟母叹口气:“就是你在这侯门大宅里,娘想见你也没办法啊。”
他们家虽是商贾,却从来没有把女儿送给高门权贵做妾的旧例,听到侯府来说和,她当时就黑了脸,可老爷在床上烙煎饼一样想了一整夜后,就说他同意了。
她拿起花瓶就砸过去,老爷没躲,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商贾低贱,别说侯府,就是五品京官想收拾咱们,也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咱们家除了嫣然,可还有一十九口人。”
女儿就这样进了侯府的门。
她没脸再见女儿,更不想巴巴的贴到侯府上,好像他们孟家是卖女儿求富贵一样,所以做事交际都避着侯府,也就没来看过女儿。
若不是听到嫣然病重人快没了,她不会写帖子递过来,老爷也不会让她来。
这次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孟母心里感伤,却不忍女儿再哭,大病初愈的人不能哭,就道:“叫人摆饭吧,娘好久没和娘的娇娇一起用顿饭了。”
第31章 得见孟母
嫣然笑着应下,碰了碰红肿的眼睛,吩咐杜鹃摆饭时加了句:“看厨房有没有冰,拿一些过来。”
杜鹃应声,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了厨房,半刻钟回来,让小丫头摆饭,她用手帕包着冰,在内室里替嫣然和孟母按眼睛,等两人眼睛上的红肿消下去一些,才和嫣然一起扶着孟母出来用饭。
嫣然是妾室,孟母进来看她是恩典,母女俩哭一哭可以,但不能让人看见,免得传出侯府苛待她的谣言,那就是给周伯渊脸上抹黑了。
孟母从内室出来,看到各色菜式摆满了一桌子,下面还有个小桌子也是摆的满满当当,她心里暗叹一口气,脸上却是欣慰感激,对嫣然道:“想来侯府主母慈和,连我过来都这般盛情款待。”
嫣然昨天看膳食单子的时候就知道多,但侯府就是这做派,少一样好似丢了脸面一样,她不好驳斥,也不好推辞,只得这样招待母亲。
可母亲这样说就说明母亲很在意,很在意她来侯府为客的尴尬身份。
嫣然想到自己半主半仆的身份,心里自嘲一笑,又自责让母亲来这一趟受难堪,她勉强撑起笑意道:“夫人待我很好,这样安排也是给女儿的颜面,娘快坐,女儿侍候您用饭。”
孟母坐下,嫣然坐在旁边,不停地给孟母夹菜。
一顿饭也算亲亲热热吃完,等丫鬟收拾完桌子,孟母知道自己该走了,毕竟不是儿女嫁娶的姻亲,在待下去要让人说闲话的。
“嫣然,还记得你进侯府前,娘对你说的话吗?”
孟母拍拍女儿的手,低声道:“万事不出头,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娘只求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
嫣然泪目:“女儿都记得。”
“记得就好。”孟母望着女儿笑,笑的眼睛都红了,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嗓子滞涩:“娘该走了。”
嫣然舍不得,紧紧拽住孟母的袖子:“天色还早呢,娘再待一会儿。”
孟母依然从榻上站起身,温声道:“家里还有事呢,再说,我们也不好让人来催……,娘走了,你好好养着身子,娘有机会再来看你。”
再不舍得也只能松开手,嫣然随着孟母站起来:“娘,我给父亲和您都备了礼物,还给兄嫂弟弟、侄子侄女都备了一点心意,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您帮女儿带回去送给他们吧。”
孟母听着嫣然的话没有欢喜,似是很难开口,沉默片刻方道:“这些就不用了。”
“你在府里,手头宽裕日子才能好过些。”
嫣然一怔,又听孟母道:“家里不缺东西用……,而且我带着一堆东西从侯府离开,让人瞧见总不好……,两家到底不是正经亲戚走动。”
最后这句说的极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可嫣然听见了,就像被人敲了一闷棍,整个心神都在晃,她看着母亲说完歉意的看着她,想解释什么般张了张嘴,对她说:“你别多心,娘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没说出来,孟母又把话咽回去,最终叹了口气,道:“那娘走了。”
嫣然轻轻应一声,伸手时顿了一下,指尖颤了颤,才扶着孟母胳膊:“我送您出去。”
杜鹃听见屋里脚步声,和小丫鬟一起把屋门打开,等嫣然扶着孟母往外走,她们垂眸低头跟着往外走。
到了小院门口,嫣然就不能再送了,她最后握了一下孟母的手,叮嘱杜鹃把孟母送到马车上再回来。
“好好的。”孟母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