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快步走出房间,孟群在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神色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叹了口气转头离开了。

训练场,深夜。

夜色已深,所有人都已经结束了训练,场地内里只有宁宜真和迟烁在完成惩罚,一次次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战术动作。

两人身上都佩戴着数公斤的特种装备,目视前方,手中持枪,一次次深深蹲下后站起。超过了体能训练标准的数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惩罚,随着数量增加,双腿逐渐开始产生灼烧般的痛感,两个人的动作都逐渐慢了下来,宁宜真的喘息开始剧烈,迟烁显然也不好受,却还有闲心挤出话来撩他:“三百一十九、二十……宁队……后悔了吗?”

“闭嘴…………”

宁宜真喘着气,额头上沁出汗珠,亮晶晶顺着通红的脸颊滑落,耳中只能听见自己和身边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弯曲双腿,改变重心,直起双腿……

漫长的折磨到最后完全是在考验意志,最后的一百下,他死死咬紧牙关,双腿几乎都在打颤,完成后整个人直接往地上一栽,翻过身呈大字形看着天空,痛快地吐出一口气:“呼…………”

旁边迟烁还有五百个,持枪的手稳如磐石,喘息着继续深蹲。他身上的训练服已经被汗打湿,勾勒出健美的身躯,修长矫健的双腿发力,一次次蹲起,动作标准毫不含糊。随着动作,他的胸口一下下起伏,喘息沙哑,汗珠顺着漆黑的发丝落下来,眼睛却始终极为明亮。

使用过度的肌肉酸热难耐,宁宜真躺在地上,大脑放空,终于慢慢平复了喘息。勉强恢复一点体力后,他站起身,把枪从地上捡起来,看也没看还在受罚的迟烁,摇摇晃晃转身走了。

“……”明明被罚也没有受挫,此时看到他离开却忽然生出一股极其浓重的失落。迟烁浑身都已经汗湿,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了才收回,咬着牙继续完成惩罚。

四肢早已酸痛得不属于自己,灵魂好像都已经在这样的折磨中出窍,脑海中只有枯燥不断增长的数字,六百……七百……九百一十……

浓重的夜色里,整座基地都陷入了沉睡,终于完成的那一刻,迟烁也重重栽倒在地。他用力扯开身上的装备,忽然发出低低的笑声,沙哑的声音里充满自嘲:“真是疯了……”

“我也觉得。”

听到熟悉的声音,迟烁瞳孔一缩,立刻想爬起来,却因为酸痛的四肢没能第一时间坐起。视野里原本只有茫茫的夜空,下一瞬,宁宜真出现在他视野侧面,弯腰看着他:“还起得来吗?给你带了饭。”

他似乎还冲了个澡,完全恢复了精神,由于重力的缘故,柔软的发丝垂落晃动,好看的脸上满是灵动的笑意:“还是说你要趴在这里吃?”

迟烁躺在地上,简直忘记了如何反应,愣愣地仰头看着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加速狂跳:“…………”

以为他会责怪自己的时候,他却扛下了责任,和自己一起受罚。以为他会走的时候,他却没有走。

到底是他从前对人性的预期太低,还是对方确实就是他从未见过的最美好、最珍贵的存在?

无论怎样,都没救了……

“迟烁?”宁宜真看着地上难得犯傻的男人,轻轻踢了他小腿一脚催促,“你在走什么神?”

“…………没有,没事。”

迟烁终于回过神来,目光深深看着他,勉强从地上撑起身体。宁宜真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把他手臂绕过自己肩膀,支撑着他站起来,把他带到训练场边的长椅坐下。

他自己刚才去吃了个饭、洗了个澡,已经恢复了精神,身边迟烁却还带着一身斗殴之后的狼狈,装备松散地挂在身上,像个刚从丧尸堆里爬出来的落魄特种兵:“宁队,你的队员没力气。”

“懒死你。”宁宜真笑着骂他,手上却爽快地帮他把饭盒打开,筷子也塞到他手里,“吃你的吧。”

吃饭的时候迟烁也一直盯着他看,那目光简直是在用他下饭,吃一口就要在他浑身打量。宁宜真从褚惜宿舍回来就请了假,两人确实有几十个小时没见,但也不至于用这种目光,他奇怪问男人:“你看我干什么?”

“没。”迟烁想到整件事的起因,心里感觉像有猫在挠,若无其事问他,“你为什么请假?”

“……”想起发生的事宁宜真就有点郁闷,饶是他身体再好,被翻来覆去做了一晚和一早上也只能缺席了半天训练,“有点累。”

他的反应甚至连羞涩都没有,迟烁盯着他,心中飞速思考,回忆起褚惜刻意的强调和炫耀,仿佛有什么结论呼之欲出:“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宁宜真茫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没有啊。”

原来是这样,他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褚惜的进攻,做爱了竟然也只是这种反应。迟烁看着他两秒,忽然忍不住笑出声,靠在他肩上,握着筷子笑得难以自抑,一瞬间心里的郁气完全散去,只有满足和痛快。宁宜真一头雾水,用力拍了下他的头,“吃饱了有力气了是不是?快点交代,为什么要打人。”

“你不是都知道了?就是他们挑事。”迟烁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就这么靠在他身上,懒散的样子居然还挺优雅,“倒是你,宁队,为什么自己抢着受罚?”

“你是不是傻?”宁宜真支撑着比自己大了一圈的男人体重,语重心长,“如果是你全责,踢出小队甚至踢出赤隼也是有可能的,只有带上我才能从轻发落。”

“孟老爷子很喜欢你。”迟烁吃完最后一口饭,“原来宁队也会耍小聪明。”

“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这叫末世里必备的哲学。”

宁宜真从长椅上站起来,看着迟烁仰头把水壶里的水喝完,一抬下巴示意他跟上自己:“我还有更聪明的,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这个时间整座基地都已经陷入沉睡,训练场里只有微弱的几盏灯,外面也只有基地外墙上和主干路的灯光。两人从一个基地的死角爬上外墙,在基地外缘最高的地方坐着。

外面是荒凉寸土不生的大地,黑暗中只有模糊的轮廓,仿佛蛰伏着无数野兽,以及比野兽和丧尸更加可怕的人心和视线。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是我前几天巡查的时候发现的一个安全死角。”宁宜真用手指示意,“如果有人想从外面进攻赤隼,完全可以找个强化身体素质的异能者,顺着这里爬上来,跳过这个距离就能进基地了。是不是很危险?”

一瞬间迟烁的心跳都停了半秒,不动声色地扫视他所指的路线,“为什么告诉我?”

“迟烁,你真的好傻。”宁宜真无语地看着他,“当然是让你去跟老爷子汇报这件事,让他对你印象好一点。”

“……”迟烁有点心虚,反省了几秒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阴险狭隘,竟然会以为面前的人是在试探自己。

刚刚受罚的两人就这么敲定了立功表现的计划,一起坐在视野极佳的高处,疲惫的身体吹着夜风,懒洋洋地开始闲聊。迟烁问宁宜真:“陨石出现的时候你在哪?”

异能者都是受到了陨石影响,宁宜真回忆:“那个时候我还小,陨石雨落在我的城市里,有块碎片砸到了我。最开始我不会控制异能,在床上躺了将近半年,现在想想,很多以前的记忆都模糊了。”

“我都快忘了,末世之前,没有这样的基地,所有人都生活在一起,有城市,有乡村和小镇……”身边的男人安静听着,宁宜真忍不住放松地说出更多,“最重要的是……没有丧尸,没有死亡,也不会有人争夺别人活下来的资源。”

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队长,却无疑还是个年轻人,秀美的侧脸有些出神,声音里充满惆怅。迟烁看着他的脸,被他的话所触动,心中升起柔软和怜爱,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就见他已经转过头来一笑,显然已经抛开那些伤感的情绪:“我还有小时候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迟烁凑过去,看着宁宜真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项链,打开吊坠之后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宁宜真只有八九岁大,白嫩的脸颊上带着婴儿肥,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极清澈,看着镜头仿佛刚刚睡醒。迟烁反复打量,指尖在照片上的少年脸上摩挲两下,一瞬间温柔的感情从心脏漫溢,情不自禁低声道:“你真可爱。”

“……!!”

他的话过于直白,低哑的声音十分温柔,显然不是寻常赞美,宁宜真微微睁大眼睛,脸一下子开始发烫,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迟烁抬起眼,在近距离和他对视,忽然之间生出大胆,倾身上前,在他唇角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