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听着他的念念叨叨,烦躁地回头,却定在原地。
“喂,你怎么了?!”田安安回头一看,没东西啊,在王六面前摇了摇手,“喂,发什么呆啊你?!”
王六收回眼神,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后面有条蛇,刚刚游走了。”
田安安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他害怕地想去抓王六的胳膊,还没碰到就看到王六往外一蹦,拍拍连一点褶皱都没有的衣袖,“别乱碰,授受不亲。”
田安安看着他,嗤了一声。
两个人的身形在密密匝匝的树丛里逐渐模糊,胡锦承站在小路另一头的密林里,任凭野草上的水沾湿衣角。
那酒下肚的那刻,他就知道里面的不是断肠散,而是极乐丸,让人假死的那种。他既庆幸,又绝望。庆幸安安会活着,绝望他田安安宁可去死也不愿再留在他身边。
这是他养大的孩子,别的没学到,真的把他的洁癖学了个十成十。
其实可以派人把他们抓回来,但是抓回来又怎么样,恐惧、厌恶、嫌弃……他真的不愿意再在那双眼里看到这种目光,他真的不愿。
“主子,我们问道,下面的村子里,有村民看见过王六,他应该就在附近!”李易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捏了张信纸,“要不要让我们的人扩大范围,马上就能找到了。”
“不用了,回去吧,”胡锦承有些累,他身上的担子很重,真的不止田安安一个人,“回去吧。”
李易想说什么,最终就只是应了一声。柯籁洇籣
风过林梢,难得的晴日唤出阵阵鸟鸣。田安安跟在王六身后有些踉跄,他踩着稍微干燥点的土地转过一个弯,在最后那点残余的视线里看到身后略过的一抹白色。
田安安往前的脚步顿了一瞬,被风扬起的碎发朦胧了他的眼。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王六往前拨开前面密密匝匝的芦苇,只身向前。
田安安攥紧手里的包,摇了摇头,快步往前,穿过拦路的芦苇丛,小路的尽头是一条蜿蜒奔腾的河流。破旧废弃的小码头还飘着旌旗,白胡子的老船家抽着水烟,悠闲自得。
他看着过来的两人,眯起眼,问了声:“就是两位约的船?”
“嗯。”
王六让田安安先上,他爬上船,撩开挡帘,柔软的地毯铺满整个船舱,他的金丝边小碗还有那一双小金筷放在桌边。他站在门口,这一步却怎么都难迈进去,熟悉的坐垫,老旧的布偶抱枕,还有窗边那个叮铃作响的手工的风铃,每一寸,每一处,都是胡锦承的影子。
手心一松,捏着的包袱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一点声响没有。田安安抹了下眼睛,蹲下身子收拾散了一地的旧衣服。
他一件一件地拾起,放在膝盖上慢慢地叠。“啪嗒”,青蓝色的外衫上洇开一点水渍,田安安抽了下鼻子,继续安安静静地整着。
捡到最后一件,拿开,底下是一块青玉。
[承天之佑]
田安安看着它有些晃神,还没站起,床身微微一摇,波波水声带着老船夫不太清楚的歌声荡荡而来。他回头向身后望去,废弃的码头带着土地一同远去。
他看着逐渐消失的码头,抬手,摇了摇。
“再见。”
第44章 完结章哥哥,我真的好想你,你嫁给我吧
宫里四处烧着暖炉,袅袅白烟伴着缕缕淡香,半人高的折子堆在桌面上。宽大的桌面密而不乱,只是桌案前的两把宽椅着实有点碍人。
侍候的小太监仔细地把边上那张擦干净,即使没人坐,但也得干干净净得一点都不能落灰。边上的老太监用拂尘扫了扫桌边,没见着一点灰,满意地点头。
小太监擦完四个腿,长舒一口气,一甩抹布看着老太监说:“干爹,你说皇上就一个人,这儿摆两个椅子多挤,还得每天那么细地擦,一天多费多少事。”
“关你什事,主子让你干嘛就干,问东问西的,舌头还要不要!”
小太监瘪了瘪嘴,继续擦着。他是今年新进来的,家里穷,也是受了一个好人的照拂才有机会进宫,虽然没了子孙根,但是为了挣钱让家里人都活下去,也值了。
他蹲在地上,手里的动作逐渐变得心不在焉,反正这把旧椅子天天在擦,少这么一两下应该也看不出来。
刚一起身,动作一大,手里的抹布直接甩出半截污脏了桌子上的画,少年的脸被溅上了几滴水,轮廓都变得模糊。
他惊恐地瞪着眼,嘴唇蠕动了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点声音,“干……干……干爹……”
“你这小子又怎么了?”老太监刚给青玉瓶里插上一枝新鲜的腊梅,回头看见染了半边污渍的人像,连手里的拂尘都没拿住,直接落到了地上,“你,你你你,你犯大事了啊你!”
“干爹,这个,这画……”小太监结巴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想用衣袖去擦,但是怕把画弄得更皱,两只手抖得都可以来筛糠了。
老太监眉心紧皱,他虽然不知道画上的人叫何,但在宫里久了,总知道些秘闻,就如当今圣上夺位那天,就为了个男孩几乎把柳家屠了个遍,连侍奉的那些都没留下,可真谓是斩草除根。
他虽然没见过那男孩,但是画底下的落款,还有那微微泛黄但保存如新的画纸都可以猜出,这上头画的大抵就是皇上的心上人了。
老太监虽然也觉得自己这干儿子认得不错,但是这罪,他真没法帮他开脱。
这俩还杵在御案前,外头整齐划一的脚步渐渐逼近,老太监带着干儿子跪在门口,叩头,“皇……”
“平身。”胡锦承听了一早上各个部务的琐碎杂事,这会再听这两太监的尖音更觉疲乏。太平盛世,国泰民安,两京一十五省皆无涝旱,仓满民悦。这是他的抱负,也是他的私心,他希望田安安在每一个地方,都能过得舒服。
胡锦承拿着帕子净手,昨天夜里他想安安想得紧,胡乱喝了几杯,就又把过去的画像翻出来看看。他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存了如此多的画像,才能靠回忆熬过这九百多天。
不是不能寻,是他实在不敢,忌惮他的厌恶,更畏惧那抓心挠肝的思念之情。有的东西若生出一点的盼头来,那当真会抓心挠肝,恨不把身体里的脏器都掏出来好好搓一搓,才能消了这种痒意。
他试过,两年前,南巡,远远一眼。本想追上,但看到田安安慌乱逃走的背影,他怕了,怕他这一追,两人之间真的越隔越远。
胡锦承有一瞬间的走神,再坐回案前,只一眼,勃然大怒,“谁干的!”
小太监一下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哆嗦,膝盖下面漏出一滩黄色的液体,“皇,皇……”
“拖出去。”胡锦承看着被水晕开画像,指尖都在发抖。
“皇上,小李子他……”老太监一同跪在地上,这小太监他带进来,跟了一年也有些感情,即使他知道不合适,但依旧开口。
“我不想说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