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学期,他们在一起之后的每一个周末,周晟言都会带她去一些比较远的地方玩,可如今住在一起,见面的时间反而没有那么长。陈暮也能感觉得到周晟言在尽力抽时间陪她。

“等你回来吧。”周晟言说,“我带你去塔斯马尼亚几天好不好。”

塔斯马尼亚是澳大利亚最南部的一个洲,地广人稀,空气质量全世界第一,风景很好,旅游业发达。

陈暮点头。

之后的一周,陈暮就一直在顾霍川预约的那个自习室里自习,就他们四个人,一天比一天熟,在学累了的时候大家就靠在椅子上絮絮叨叨聊着生活里有意思的事情。

温清和他们三个不是一个专业的,但是也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陈暮发现温清家境很好,用的东西都是传说中的低调奢华,乍一看看不出什么,但都是小众的奢侈品牌。

考试的前四个人一起去了图书馆旁边的咖啡厅吃了顿饭,用拿铁干杯:“祝大家门门HD!”

回家前的两天,陈暮一个人在CBD逛街,准备给国内的朋友们买点儿礼物,维多利亚女王大厦是CBD最标志性的建筑,十九世纪末期用棕色花岗岩建成的,一百多年都屹立在悉尼的人来人往里,不知道见证了多少繁荣兴衰。

比起巍峨浑厚的外观,大厦里的光影倒是更让陈暮喜欢,光线彩色琉璃营造出的氛围让她很喜欢在这里面闲逛。

到家以后,陈暮就开始哼着歌收拾行李,她这次回去也就待半个月,家里什么都有,除了需要带上给朋友们买的东西之外,就没什么要拿的。

拉开一些平时放东西的抽屉检查,看看有什么忘记带上的重要物品,顺便整理一下电话卡护照身份证之类。

第二天周晟言把陈暮送到了机场,吻别之后,陈暮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这次落地后来接陈暮的是陈天野,他替陈暮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厢,一路上都在悄悄地看陈暮的表情,好几次两个人视线对上,陈天野都欲言又止。

“爸……”

“暮暮……”

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陈暮说。

陈天野咳嗽两声。

“你妈想见见你。”陈天野说,“她说这些年都没见过你。”

妈这个字对于陈暮已经有点儿久远了,当年她走得头也不回,偌大的北京,陈暮就真的再也没有看到过她,也刻意避开了她所有消息。

陈暮沉默了一下,点头:“好。”

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没有释怀,可已经学会了包容。

每个人的性格都是由环境塑造出来的,有自己的私念与欲望,不是模子里刻出来尽善尽美的人,或许真的只有上帝能向罪人扔石头。

尤其是当她决定留在周晟言身边的时候。

所以她不原谅不赞同,但也只能理解。

他爸爸看她脸色还好,补了句:“家里多了个阿姨。”

陈暮以为是保姆,还奇怪为什么保姆要刻意和她说,车快到家了陈暮才反应过来:“爸,你有女朋友了?”

陈暮对着卧室的镜子换好了衣服。如今是国内的夏天,她穿了条收腰荷叶边绿色长裙,乌黑长发披在肩头,更衬得肤白胜雪,仿佛从夏季青春杂志里走出来的少女,美貌又仙气。

陈天野说她的妈妈赵女士已经在六年前就有了新的家庭。新丈夫是个中央那边的官,也是二婚,却比陈天野更懂得疼她和陪她,家里有个比陈暮大三岁,从小在国外念书,不会打扰她生活的儿子。可能是一切尘埃落定,重新幸福美满了,赵女士才在后知后觉想关心一下,当年在鸡飞狗跳里被自己抛下的女儿怎么样了。

陈暮琢磨了很多年都没琢磨透,赵女士为什么走得那么决绝。自己小时候算不上乖巧,但也不至于让她厌恶到都不会来看一眼吧。所以她怀揣着点儿小心思,打扮成大人都会喜欢的乖乖女的样子,想看看赵女士会不会后悔。

对于母爱的渴望是人们与生俱来的,哪怕陈暮从不承认,哪怕她已经在期盼里失望了很多年。

这顿饭的成员有陈天野、比他小二十多岁的秘书女友、赵女士、赵女士的丈夫和赵女士丈夫的儿子,以及陈暮。

就像是曾经一家三口一起拍了一张全家福,站在左边的妈妈踩着高跟鞋从画框里走了出去,牵起了别人的手,抱起了别的小孩。

后来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美丽的女子从画框外走过,站在右边的爸爸也从画框里踏出了脚,把手上的鲜花送给了那个女子,两个人相互依偎。

中间的小朋友看看左边,妈妈不在了;看看右边,爸爸和那个白衣女子依偎在一起。没什么好自怨自艾的,陈暮能做的也就是乖巧一点,再乖巧一点,试图让他们再驻足一下,对自己再分一点关注和爱。

陈天野和他的女秘书可能是真爱,因为上次陈暮的激烈举措让他和女秘书分手,陈暮态度缓和下来两个人又在一起了。陈暮能任性一次,总不能任性一辈子,她不能自私地让陈天野孤独终老。

在去酒店吃饭的车上,陈暮和秘书小姐都坐在后座,秘书小姐一直在讨好地同陈暮说着话,声音温柔地问她在澳洲的事情,交没交到好朋友,仿佛是在真的关心。

前面开车的陈天野,眼神一直在往头顶的后视镜里瞄,陈暮也只好耐着性子回答她。

车在一家饭店外停了下来。

在门口等候的服务员小姐把他们三个引入了顶楼的VIP包厢,靠近的时候厚重的木门就自动打开,里面是中年人们最喜欢的小桥流水风格的园林式大厅。

中间偌大的桌子上坐着三个人,赵女士、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和谢承。

比起陈暮的惊讶,谢承要显得淡定得多,礼貌地给陈暮一家打了招呼。

赵女士容颜依旧,丝毫没被沾染上岁月的痕迹,这要归功于她每年花在保养上的钱。玻尿酸,水光针,除皱针,皮秒,肉毒,样样没落下。

她一双不见鱼尾纹的眼睛,在看到陈暮的那一刻就没有离开过陈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曾经把她困在围城里快十年的女儿。

根据陈暮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她眼里的情绪是慈爱、思念,和后悔。

这正是陈暮来之前期盼的,可现在看到了却又没想象中那么高兴。

她后悔了,所以呢?就能一切重新来过吗?

先是大人之间客气的寒暄,仿佛过去的事情都不存在,他们是两个完整又友好的家庭一样。

陈暮用余光打量着一个多月不见的谢承,就算是在家人的聚会里,他依然是矜贵高傲的模样,薄唇,鼻梁高挺,偶尔回答几句问话。

“暮暮和小承都在悉尼大学吧?”陈天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