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钻进傅府后,她一抬眼,并未看见穆兰,甚至连其他人影都没见着。
那女使也紧随其后,从狗洞里钻了进来,然后领着苏妙漪,一路鬼鬼祟祟地绕进了主院。
“老爷昨夜饮多了酒,在厅堂里就睡死过去了,此刻屋子里只有夫人……苏娘子,你进去瞧瞧吧,我在外面守着,千万别被老爷发现了……”
女使轻轻推开后窗,欲言又止,“苏娘子,夫人不愿让别人知道她如今的处境,尤其是你。所以能不能,别让她知道是奴婢求你来的……”
这女使遮遮掩掩,倒是让苏妙漪心中愈发不安。她点点头,便从掀开的窗户里翻了进去。
如此冷的天气,屋内竟是也没燃个熏笼或是炭盆什么的,仅仅是比屋外少了些风。而且苏妙漪才往里走几步,就有一股浓郁的药草气味从屏风后传来。
那药草的气味并不好闻,苏妙漪皱皱眉,忍不住屏住呼吸,朝屏风后走去。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那扇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上竟然落满了灰,也不知多久不曾擦拭了,而细细一看,那乌木架还几道裂痕,似乎是摔过不止一次。除此以外,四周的陈设布置也颇具萧条之意,有的和屏风一样沾了灰,有的则东倒西歪,还有些碎了却没清扫出去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大符合穆兰光鲜亮丽、显摆招摇的风格。
苏妙漪终于在曳地半掩的床幔后瞧见了穆兰侧躺着的身影,她本想轻手轻脚走过去,可又怕吓着她,于是故意发出了些声响。
谁料穆兰听见这一动静,仍是惊得肩头一缩,猛地坐直身,可也不知是碰了哪儿还是怎么的,她似乎是极为痛苦地倒吸了口冷气。
苏妙漪连忙开口唤了一声,“穆兰,是我。”
床榻上,穆兰的身子骤然一僵。
在苏妙漪走近时,她反应极大地伸手拽过床榻两侧的帐幔,将它们掩合得死死的。下一刻,一道微哑的叱声便恶狠狠地从帐幔后传来出来
“滚!”
苏妙漪顿在原地,眉心微蹙,“你……”
还不等她说第二个字,里头的叱骂声就又急切地抛了出来,甚至愈发刻薄,“苏妙漪,你是没长记性吗?那日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别再来找我,我们再也不必见了……你现在来做什么?!大年初一就来找我晦气……你滚啊!现在就滚出去!”
“……”
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苏妙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她蓦地转身,拂袖离去。
第55章
然而没走几步, 苏妙漪心头却是砰砰直跳。
一种异样感从走进傅府那一刻就挥之不去,此刻也硬生生拖住了苏妙漪的脚步,叫她再也无法潇洒地扬长而去。
她攥了攥手, 还是转过身来,望向那被揪出了层层褶皱的床幔, 半晌才憋出一句,“……对不住。”
“……”
苏妙漪至今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在今日之前,她还一直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的人就该向对的人低头。
可此时此刻, 她又觉得谁对谁错谁低头, 其实都没有朋友来得重要……
“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我的气?”
苏妙漪问道。
不知过了多久, 穆兰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却没了之前的怨气冲天和歇斯底里,而是无力的、疲惫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覆水不收, 无可挽回……”
类似的话, 苏妙漪也不是第一回听了, 她摇摇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无可挽回的事,只是你以为回不了头。”
“……”
“你还在担心傅舟的前程,是不是?”
“……”
“他如今的处境, 我都听说了。李徵与从前的知府大人不一样, 他最厌恶刻意逢迎之人,但也最清正公道。只要傅舟改改自己的性子,踏踏实实做事, 他并非无能之人,迟早会被李徵看见的……”
床帐内再无回应。
苏妙漪咬了咬唇,“傅舟在哪儿,我去同他谈,他若不听我的,我就让容玠来找他……”
她转身要去找傅舟,身后忽地传来穆兰脱口而出的唤声,“你别去找他!”
那声音颤抖着,甚至带着明显的哭腔。
苏妙漪一惊,也顾不得去找什么傅舟了,几步就走到床榻边,伸手将那掩合的床帐一把扯开,又将想要背过身的穆兰拽了回来,“你到底怎么了……”
伴随着一声吃痛的闷哼,映入苏妙漪眼帘的竟是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熟悉的是眉眼,可陌生的,却是那脸上青青紫紫、深浅不一的的痕迹,额角甚至还有一块结了血痂的磕伤,连简单的包扎都没有……
被苏妙漪撞见如此狼狈的一幕,几乎穆兰最不敢想的噩梦,可此刻却有更强烈更浓重的情绪铺天盖地的压过了这种难堪,叫她眼眶通红,泪如雨下。
“谁干的……”
苏妙漪瞳孔震颤,先是不可置信,随即脑子里忽地闪过什么,眸底便蹭地窜起怒焰,“是傅舟,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是不是?他怎么敢这么对你……”
泪水不断从眼里涌出来,穆兰想要停下来,却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只觉得眼眶生疼、遍体生寒。
她张了张唇,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她本想质问苏妙漪:我这样的下场,你不是应该早就想到了吗?我分明告诉过你,不要为了郑五儿害死我,可你执意这么做了,现在又来假好心做什么?
其实在被傅舟迁怒的这些时日,在被他醉酒后拳打脚踢的那些时刻,她心中怨恨的、责怪的也总是苏妙漪,她恨她毁了傅舟的前程,毁了自己步步登高的人生。最恨的,是她让自己的夫婿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只恶鬼……
直到苏妙漪刚刚出现在她的屋内,向她道歉,问她怎么样才能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