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苏妙漪又饮下了第三杯。
容玠摩挲着酒盏,深深地望着苏妙漪,声音要多和缓便有多和缓,甚至还掺了几分蛊惑的意味,“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有,还有的……”
苏妙漪喝得有些微醺,不过神志还是清醒的,低垂着眼睫,轻声道,“其实这些日子,住进容府,又与你住在同一屋檐下,我就总是想起娄县那些日子。想起那时候,我对你死缠烂打,你对我避之不及。我心中总觉得,我救了你一命,你这个人便应该是我的了……”
容玠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妙漪低笑一声,摇摇头,“可是这不对……”
手腕上忽然一紧。
苏妙漪目光一顿,只见容玠竟是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
容玠启唇道。
苏妙漪愣了愣,“我还没说完。”
容玠却是掀了掀唇角,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剩下的话,我来说就好。妙漪,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其实在娄县,我对你……”
话到嘴边,容玠却又僵住,似乎在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见他说不出口,苏妙漪简洁明了地替他说了,“没有男女之情。”
她又重复了一遍,“容玠,你是个好人,唯一的不好,或许就是不喜欢我。”
容玠脸色微变,刚要反驳,却被苏妙漪截断,“没事的,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如今的苏妙漪对临安城里的容玠,亦没有男女之情。”
容玠扣着苏妙漪的手不自觉一松,望向她的一双眼里也起了波澜,“……什么?”
酒劲逐渐上来,虽不至于让苏妙漪醉倒,却也叫她再难辨明容玠脸上的情绪,自然也就错过了容玠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峭。
苏妙漪坦然地取笑道,“容玠,你是耳背了吗?”
她移开手,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也为容玠斟了一杯,“我说,我如今也不喜欢你了……此刻想想,我其实也能理解你那时的所作所为。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一个人若对另一个人毫无男女之情,那即便这个人做再多,也换不来缱绻情意,反倒会招来憎厌……”
苏妙漪将酒递给容玠,一抬眼,对上容玠那双黑沉沉的眼眸。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隐隐觉得容玠的眉宇间像是覆压了一层茫茫大雪,虽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苏妙漪笑了笑,继续道,“你我虽做不成眷侣,也没有夫妻的缘分,可做兄妹,似乎还是不错的。”
“……”
容玠僵硬地接过苏妙漪递来的酒盏,缓缓握紧。
“从前我也曾口口声声唤你义兄,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挤兑你,故意气你,心中却从未有一刻将你视为兄长。可经过这段时日,我才忽然意识到,有一位你这样的兄长,或许是人生幸事。”
说着,苏妙漪端呈起酒盏,微红的脸上满是真诚,“容玠,从今日起,我会真的将你视为兄长,视为至亲之人。你我祸福相依,患难相扶,同袍同泽,甘苦与共……可好?”
容玠的眸光落在苏妙漪手中的酒盏上,明明灭灭,最终寂如死水、寥若子夜。
从醉江月出来,苏妙漪脸上的笑意敛去,眼里的醉意也荡然无存。
直到穿过喧嚷的人群,走到知微堂欢门下时,她才蓦然回首,看向方才待过的雅间。
满街华灯下,窗纸上留下了一个孤独而萧条的侧影。
苏妙漪忍不住又笑了。
只是这次,唇畔的弧度里却卷着一丝古怪和讥诮……
第53章
青云从楼上的雅间忙完出来, 便迎面遇上了醉江月的老板姜越。
姜越对自家酒楼的摇钱树一脸殷勤,又是端茶又是递帕子,“辛苦了辛苦了, 你刚从汴京回来,咱们这儿的雅间就连着七天都订满了……”
青云擦着手, 忽地想起什么,问道, “大公子和苏娘子在哪间?我该做些他们爱吃的送过去。”
“那你只要做你家公子爱吃的就行了。”
姜越撇撇嘴,“苏妙漪已经走了。”
青云一愣,“苏娘子走了, 公子还在?”
“是啊, 知微堂里有客人还书的时候出了点岔子, 苏妙漪回去处理了。容大公子一个人喝闷酒呢。”
青云脚下的步伐变得匆促了些, “他们聊什么呢,可是聊得不大高兴?”
“不至于吧。”
姜越漫不经心地念叨着,“不就是苏妙漪感谢你家公子这些时日的帮忙, 还说从今日起, 要真的把他当成兄长, 当成骨肉至亲。两个人又结义了一次呗……”
青云步伐一顿,不可置信地转眼看姜越,“结义?”
姜越耸耸肩。
青云呆了一会儿,才忽然收敛了脸上的吃惊,反问道, “他们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你派人偷听他们说话了?”
姜越神情一僵,当即含糊其辞地找了个借口,“刚好经过, 就,就听见了……哎!你们这道菜往哪儿送?这味道闻着不太对!”
不等青云追究,他就脚底抹油地跟着上菜的杂役溜了。
青云咬咬牙,转头就下了楼,去了苏妙漪和容玠所在的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