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左手已经陷入墙中半寸。
她赶忙抽手,然而鬼口仿佛一个漩涡,不断将她往墙内吸,海潮情急之下举起桃木剑,死马当成活马医,用尽浑身气力向鬼脸的眼窝捅去。
圆钝的木剑上红光流淌,犹如千万条血丝,木剑没入墙中,声如裂帛,鬼面大张着嘴,随着墙面一起扭曲,宛如无声的哀嚎。
海潮趁机拔出左手,脚在墙上一抵,用力将剑拔出,只听“哧”一声,墙中喷出一股暗红腥臭的血液。
她惊魂稍定,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又听见陆琬璎的惊呼:“程公子!程公子!”
海潮循声望去,只见陆琬璎面前墙壁上亦有一张鬼面,不省人事的程瀚麟双腿已被鬼面吞没,陆琬璎正死命地抱着程瀚麟的脑袋,与鬼面拉扯。
但她一个病怏怏的闺阁少女哪里有力气与鬼怪抗衡,不过片刻,程瀚麟双腿又往墙中没入寸许。
不止是他们,四周墙壁上不止一张鬼面,庾县尉和一众下属都拔出了横刀与鬼面相抗,然而普通兵刃似乎对鬼面没有丝毫作用,一个差吏连人带刀被鬼面吞没,只在刹那之间。
海潮来不及救他,只能咬咬牙转过头,先将近处一张鬼面刺伤,把一个只剩双脚的官差拔了出来,却是庾县尉那高大的左膀右臂,铁塔般的魁梧男子吓得整张脸脱了色,结结巴巴地道谢。
海潮无暇理会他,对庾县尉道:“快带你的人出去!”
庾县尉亦是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是点点头,高声吼道:“剩下的人,跟我走!”
说话间,又有一个下属惨叫着被拖入墙中。
庾县尉嘶吼道:“跑!跑!”
带着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往门口跑。
海潮已顾不上他们,再看程瀚麟,这片刻之间,腰部以下已经全被鬼面吞没了。
她奋力向他们奔去,然而脚下地面涌动,犹如踩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力气,虽然距离不到一丈,但却怎么也过不去。
情急之下,海潮用力将手中桃木剑向鬼面掷去,木剑直插鬼面眉心,只留三寸来长在墙外,陆琬璎趁机使出全力将程瀚麟往外拔。
海潮木剑脱手便是两个空翻,不等鬼面卷土重来,拔出桃木剑,再次往鬼面眼窝里扎去。
鬼面吃痛,隐入墙中,海潮帮着陆琬璎将程瀚麟拖了出来。
陆琬璎涨得满脸通红,坐在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姊姊,还有力气么?”海潮急道。
陆琬璎累得满头大汗,不过还是点点头:“海潮不必担心我,可是程师兄他……”
话音未落,忽听梁夜道:“海潮,脚下!”
海潮低头一看,只见地面上有一摊水渍似的东西,乍一看似乎只是影子,但那影子是活的,正在向她脚边扩散,她定睛一看,那影子依稀是一张鬼面,只有一只右眼睁着,赫然正是第一张被她扎伤的脸。
她举剑正要刺,却听陆琬璎发出一声惊叫,回头一看,方才的鬼面去而复返,眉心淌着黑血又张开大口,瞬间就将陆琬璎后背吸入墙中。
海潮毫不犹豫地将剑掷出,桃木剑正中鬼面,陆琬璎趁机挣脱出来。
海潮松了一口气,便要去拔剑,谁知顷刻之间脚下鬼面已经成形,大口张开,犹如深不见底的洞穴,海潮仿佛已经能嗅到腥风从脚下传来,双脚仿佛陷入泥淖,一股力量正在将她往下扯,令她寸步难行。
够不到桃木剑,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即将被卷入漩涡之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梁夜。
他双手握住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横刀,高高举起,照着海潮脚下的鬼面刺了下去。
毫无法力的长刀显然对鬼怪没什么杀伤力,但却成功惹怒了鬼面。
长刀如入泥淖,梁夜松开刀柄,转眼之间刀已被吞没。
海潮脚下那股力量瞬间消失,她的双腿又能动了,她立即奔向墙边,奋力拔出桃木剑。
她听见梁夜在她身后道:“海潮,萧元真已和妖宅融为一体……破局之法……”
海潮终于将剑拔了出来,回头一看,只见梁夜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不等他把话说完,整个人便坠落下去。
海潮连忙向他扑去,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抓住,只依稀听见支离破碎的声音:“法则……执念……”
裂口合拢,梁夜消失无踪,地上只有一张巨大的鬼面,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
海潮耳边轰然一声,周遭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潮水的声音一浪接一浪,冲刷着某一处看不见的堤坝。
她脑海中一片茫然,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坍塌,不能坍塌。
她高高地举起剑,朝脚下的鬼面猛地扎下去:“他在哪里?!”
她把剑拔出来,黑血汩汩地冒出来,她不等鬼面隐去,又一剑扎下去,吼道:“说!他在哪里?!”
鬼面大张着嘴,有节奏地舒张,仿佛在喘息。
萧元真飘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不是抛弃了你,要去娶高官的女儿么?我帮你杀了这负心汉不好么?”
海潮得知梁夜变心,在气头上的时候,也恨不得他死了算了,但她从没有真心想他死,就算他变心,就算他薄情,一个活着的,与她形同陌路,与她再不相见的梁夜,也好过一个死了的梁夜。
“这是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海潮吼道,“把他交出来!”
她拔出剑,又用力扎下去,鬼面被扎了十数剑,涌出的黑血四处横流。
那张鬼面已不再动弹,仿佛已被她杀死了,然而她还是不停地戳刺,仿佛只要她不停地刺,就能把梁夜找回来。
萧元真忽远忽近的疯狂笑声之外,又多了一种声音。
“咯吱咯吱”的啃啮声,回旋在她耳边,近得仿佛是从她脑海中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