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只剩下脖颈和头颅还在墙外。
苏廷远哀告了一会儿,萧元真却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便破口大骂起来:“你是铁了心要杀我,你这贱人,娼妇!”
他越骂越难听,萧元真却是无动于衷,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美丽的双眸却如同冰封。
不多时,苏廷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骂声忽然变了调,变成了惨叫。
几乎是同时,墙中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轻细但鲜明,仿佛有许多张小小的嘴,在一点点地啃啮生肉。
不管墙里是什么地方,不管里面正在发生什么,进行得都很缓慢。
那“咯吱咯吱”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海潮浑身血液都仿佛结了冰,头皮一阵阵发麻。
苏廷远整张脸都脱了色,豆大的冷汗一滴滴落下来,敲在平整光滑的石砖上,如同寒夜里的更漏,平静而漫长,漫长得叫人绝望。
苏廷远从惨叫变成嘶吼,渐渐的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啜泣。
他双目失神,眼皮耷拉下来,似乎是要疼晕过去了。
“很疼吧?”萧元真笑道,“让你缓一缓如何?”
话音甫落,墙里的啮咬声停了下来。
苏廷远抽噎了一声,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更骂不出半个字来。
萧元真柔声道:“我们来日方长。”
苏廷远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惊恐地瞪大眼睛,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求你……杀了我……”
萧元真充耳不闻。
庾县尉皱了皱眉,握住刀柄,抽出寸许:“他虽杀了人,也该拿回衙门,由官府发落……”
萧元真笑起来,声如银铃,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庾少府倒是说说,弃市斩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哪一样配得上我的沈郎?”
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些寒意:“这是妾与他两人之间的事,妾奉劝庾少府莫要插手。”
话音未落,忽听“砰砰”两声,门扇忽然自己从外向内阖上。
庾县尉那魁梧下属立刻奔到门边,用力推了推,门扇却纹丝不动。
他又换了脚去踹,却似踢到铜墙铁壁,痛呼了一声,抱着脚直跳。
“不必白费力气,”萧元真道,“在这宅子里,我说了算。”
海潮心一沉,不自觉地按住剑柄,却对上梁夜的目光。
她读懂了他的眼神,这是让她按兵不动。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对上妖鬼,即便梁夜真像程瀚麟吹嘘的那样“料事如神”、“算无遗策”,他也只是个凡人。
还是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凡人,如今连腿脚都不利索了。
她又瞟了一眼不省人事的程瀚麟和柳条般纤弱的陆姊姊,暗暗叹了口气,一会儿逃命都不知道该捞哪个。
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庾县尉也是识时务的俊杰,慢慢将刀收了回去。
萧元真看向梁夜,眼中浮现出稚子般的好奇,令她看起来宛如不谙世事的少女。
“梁仙师怎么知道那骸骨不是我的?”
“葛苍头死时偏偏留了个头颅,显是便于我们辨认,让我们知道,骸骨的身份确凿无疑,背后之人为何如此刻意证明骸骨并未造假?
因为她心虚,在另一具尸骸上,她准备造假,所以才弄巧成拙,欲盖弥彰。
“你刻意将程师兄拉过来,见证你吊死的情形,更是画蛇添足,着了相。就算本来不怀疑的,这样几次三番下来,也不得不怀疑了。”
萧天真颇有肚量地笑笑:“梁仙师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在萧娘子房中见到血掌印时。”
萧元真一怔:“是哪里露了破绽?”
梁夜道:“先是那些掌印,成人掌印有指掌纹路,孩童的掌印却没有,可见那些掌印是人用偶人、木手之类印出来的。
“再有萧娘子被褥上的孩童足印,一无纹路,二来排布均匀,但若被褥中有人,必定随身形高低起伏,足印也必凌乱。可见此事是人为。”
“此外,你说当时瞥了眼更漏,遂知晓‘遇鬼’的确切时辰,我便知道你在说谎。据濯星证言,翌日清晨罐中灯油未见减少,可见一夜未添,你醒来时灯油已经燃尽,如何瞥见榻边更漏?
“此外,浣月证言也提到过,她怕你见风,在你睡下后放下了床幔。你被‘鬼’掐住脖颈,随即昏厥,如何有暇撩开帐幔,留意时辰?
“可见你在说谎。但那时尚且无从判断,那装神弄鬼之人就是你,抑或另有其人,你只是将计就计。”
他顿了顿:“若你便是始作俑者,必然需要一个帮手,这么多血印一个人很难短时间里做出来,高处的血印需要梯子,还需要有人带来人血,不管你是真病还是装病,一个人都很难做到。
“后来葛苍头渐渐浮出水面,我便知他是你的帮手。”
萧元真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为什么是我,不能是秦医女?”
“因为血,”梁夜道,“从气味、色泽,都能看出这些血手印是人血,这么多手印,需要的血不少,这么多血必然有来源。府上并无人死伤,当晚有两人不知所踪,一个是洞玄观的道士,另一个是秦医女。
“但道士与苏家并无过多牵扯,但凡不是太蠢,都不会为了取点血杀死一个不相干的人,即便真要杀人,杀掉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术士也比杀死名观的道士安全可行,因此血很可能取自恰好当晚不知所踪的秦医女。”
“我为何要大费周章做这么一出戏?”萧元真问。
“一来,暗示苏洛玉母子鬼魂作祟,折磨苏廷远,在你将他杀死后,也可以将凶案推到鬼魂复仇上。二来,借闹鬼之事除掉秦医女,倒因为果,让人以为她是因闹鬼逃离苏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