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濯星两次看见浣月值夜之时悄悄往夫人汤药中撒的粉末,便是这类药物。”

苏廷远嗤笑了一声:“梁仙师说得有鼻子有眼,只可惜那婢女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百口莫辩,只能任由你编排,但苏某还活着,还能开口为自己辩解。”

他转向庾县尉:“苏某身上的伤痕,已同庾少府解释过了。至于庾某清晨出府,是为了去给一位大主顾送一批新布样,这是两旬之前便定好的,管事和许多奴仆都知晓。”

他看向梁夜,扯了扯嘴角:“梁仙师仅凭这些就认定苏某杀了拙荆的陪嫁婢女,未免太过牵强,令苏某不得不怀疑,仙师到底是何居心?”

说着递了个眼神给新任总管事,那管事立马跳出来,指着梁夜道:“对了!就是你们这些妖道来了,这府里才接二连三出事的,你们刚来第一夜,娘子房里就闹起妖来,又一个接一个死人,分明是你们这些妖人作怪!”

海潮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无耻的人,简直快气笑了,指着苏廷远鼻子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王八壳都没有你脸皮厚,竟然还倒打一耙!”

苏廷远盯着她,眼神中有阴鸷一闪而过,那层谦谦君子的脸皮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原来是苏某轻信你们这些妖人,引狼入室,这才害了阿青和其他人。”

转头对庾县尉躬身下拜:“请府君为小民伸冤!”

庾县尉冷冷地看着他,下颌紧绷,一张脸仿佛精钢铸成:“庾某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亦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苏廷远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小民无辜,苍天可鉴。庾少府可以遣人去问眠云阁的妓子听雨,她可为苏某作证。”

庾县尉道:“既有人证,庾某自会着人去问,若有人作假证包庇凶嫌,庾某也有的是法子叫她说真话。”

苏廷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少府尽管拿人去问就是。”

顿了顿:“至于送布样的事,少府也可以去问今晨随苏某外出的奴仆,是不是确有其事。那位主顾也可以证明苏某清白。”

庾县尉好整以暇地看向梁夜,仿佛在问他有什么话说。

梁夜淡淡道:“一副内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难免渗血,要掩人耳目偷偷运出去,却也不容易。”

他掀起眼皮,冷冷瞥了一眼苏廷远:“若是贫道,便用油布或油纸层层包裹,再装进容器中,以免渗血让人发觉,但无端多出一样东西,难免引人注目,最好藏于装布样的箱子中。”

苏廷远快速地眨动了几下眼睛,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梁夜接着道:“如此一来,便要取出一些布料,腾出空来。苏居士为人谨慎,那装过内脏的箱子,万一沾染血迹,叫主顾发现,岂不是前功尽弃?

“所以不妨寻个借口,将那箱货留在车上,待再寻机会支开奴仆,悄悄将那箱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处置。”

他顿了顿,观察着苏廷远的神情:“既是早已定下的事,管事手中想必有货样的单子,出去多少箱子,几匹布料,与那位大主顾收到的布样一对,便知对的上对不上。再问问随苏居士一同出门的奴仆,是不是如贫道所言。”

“对,快把清单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叫人来问问,”海潮向苏廷远道,“看你还怎么抵赖!”

“还有一事,浣月尸首发现那日,贫道与师妹在院外遇到赶来的苏居士,”梁夜道,“那时你说的一句话足以证明你已见过浣月尸首。”

苏廷远脸色一白。

海潮回想起来:“对了,那天你说不让夫人见尸首,怕她看见浣月惨状受不住。你那时候应当还没见过尸首,还问我们两人是怎么死的,你怎么知道浣月样子很惨?”

不等苏廷远反驳,她抢白道:“像李管事那样只剩一堆干净骨头,可不能叫‘惨状’。”

苏廷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双唇颤抖,双肩一塌,神情瞬间颓然下来:“苏某前夜的确已见过那婢女尸首……也是苏某除去这婢女身上的痕迹,为的是掩盖死因……”

刚才还死鸭子嘴硬,这就干干脆脆认罪了?海潮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正想着,便听苏廷远话锋一转:“但苏某做这些,是为了阿青……人不是苏某杀的。”

海潮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庾县尉一哂:“你的意思是,人是尊夫人杀的?”

海潮这才恍然大悟。

苏廷远看了眼夫人的骸骨,一脸沉痛地摇摇头:“怪只怪苏某,不该经不起引诱,叫那婢女得了逞。阿青一向待她极好,不想她竟然背地里引诱主人,还怀上了身孕……阿青嫁过来六年,一直无所出,这是她一块心病,那婢女以子嗣激她,阿青一时激愤,做下了糊涂事……”

海潮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他:“你夫人病病歪歪的,浣月比她健壮多了,怎么可能把人掐死?”

苏廷远道:“若是硬拼,阿青自然不是对手,但她先在她茶汤里下药将她迷晕,然后才下得手。”

他看了庾县尉一眼:“因此庾少府着人查验时,拙荆身上亦无抓痕,因为浣月并未挣扎。”

他顿了顿:“至于苏某身上的伤,不怕诸位耻笑,其实是拙荆撞破苏某与那女子有染,愤怒之下抓出来的。”

海潮几乎要给他的厚颜无耻喝彩了。

程瀚麟道:“你这根本是砌词狡辩!”

连一向好性子的陆琬璎也忍不住道:“太无耻了……”

庾县尉冷笑一声:“你是把本官当傻子么?”

苏廷远笑了笑,脸上浮现出些许得意之色:“断案靠的是铁证如山,梁仙师有什么凭据?庾少府怎知他不是臆测?既然都是编故事,苏某的故事也说得通,不是么?”

庾县尉:“你……”

苏廷远指指梁夜:“他编的难道就没有破绽?庾少府想想,只是一个陪嫁婢子,苏某收了就收了,即便拙荆再善妒,她六年无所出,有何底气拦着苏某纳妾?怀孕又如何?生下孩子养在夫人膝下,便如亲生无异,只是借个肚皮生子罢了。苏某何必冒险将她杀死?图什么?”

庾县尉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连海潮都被他搅合得有些恍惚。

梁夜淡淡道:“图财。”

苏廷远笑起来:“梁仙师莫非是急疯了?苏某图谁的钱财?”

“自是尊夫人的钱财。”梁夜道。

苏廷远嗤笑了一声:“拙荆虽出身世族,却是旁枝庶族,且年幼失怙,寄人篱下,有什么钱财可图谋?”

梁夜道:“因为尊夫人并非沈氏女,她本名萧元真,曾是名噪两京,周旋于权贵之间的名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