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公主仍旧与海潮连榻而坐。笙箫声再起,公主把手搭在海潮肩头:“小七,你和驸马怎么回事?方才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牵一牵你的手怎么了?却让你下不来台。”

顿了顿:“上回在宫里见到,你们也是怪怪的,可是闹别扭了?”

海潮含糊道:“哪里怪?没有啊,我们挺好的。”

说着往男客的座席瞥了一眼,只见梁夜端着酒杯,正在与邻座的客人交谈,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但看起来大方自如,一点也不露怯。

即便没了三年的记忆,他在这种场合下仍旧如鱼得水。

寿阳公主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板起脸来:“阿姊知道你对驸马痴心一片,但你听阿姊劝,纵然你再喜欢他,也不可为他委屈了自己。你可是最得宠的公主,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海潮嘟囔道:“阿姊放心吧,他对我挺好的。”

寿阳公主显然已有些微醺,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乜着她悠悠道:“哦?怎么个好法?”

饮下的酒似乎已经发作起来,海潮脑袋晕乎乎的,含糊道:“反正就是挺好的……”

寿阳公主“噗嗤”一笑:“你都说不出他哪里对你好。”

“他就是对我好,”海潮酒意上头,忽然有些着恼,“他待我很细心,而且为了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还不好?”

话一出口,她更觉自己好笑,这么急赤白脸的,是要证明给谁看呢?

寿阳公主觑了觑眼,转而一笑:“你的奴婢待你更无微不至,你的侍卫也会为了救你拼上性命。”

海潮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反驳。

她并不是真的公主,梁夜对她好,不可能是为了图谋什么,但这些不能向外人解释。

寿阳公主向男客席虚虚地瞟了一眼,讥诮地一笑,晃了晃酒杯:“还有一些人,自诩重情重义,对你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掏给你,为了你一句话可以去死。但是当断不断,哪个都舍不得,哪个都辜负。”

海潮心里一动。

寿阳公主挥挥手,仿佛挥走一只恼人的飞虫:“不说这些扫兴的事,饮酒饮酒。”

宋贵妃轻轻嗤笑了一声:“这驴脸在说自己呢。她本来有个驸马……”

海潮:“啊?”

“已经和离了,”宋贵妃解释道,“驸马出身寒素但有才,丑东西在进士宴上一眼相中了他,不管不顾地就要嫁他,谁知那驸马在家乡有个小青梅,两人从小定了亲。”

顿了顿:“丑东西自小被人捧着,哪里吃过这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生米煮成了熟饭,这下不娶也得娶了。谁知道那小青梅收到退婚书还不死心,追到京城来当面对质,情郎亲口告诉她要尚公主,她一时想不开就吊死在了客馆里。”

“男人这时候知道后悔了,可是圣旨下了,婚期定了,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尚了公主,成婚后当然成了怨偶,新婚不到一个月就住衙门去了,把那丑东西晾在公主府里。

“那丑东西哪里受过这种气,立马给自己找了十七八个面首夜夜笙歌,一年不到干脆请旨和离了。”

宋贵妃冷笑了一声,总结道:“和那死老魅一样,不把人当人。她还有脸矫情,自己依旧逍遥快活,男人继续做他的官,听说两人现在宫宴上遇见,还藕断丝连、眉来眼去呢。可怜的只有那贫家女,连命都没了。”

海潮心里不是滋味,眼前绚烂夺目、纸醉金迷的景象好像忽然褪去了光鲜的颜色,即便这是一场美梦,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是故事里的那个贫家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惜命。

“在想什么?”寿阳公主一无所觉,伸出胳膊揽住她肩头:“阿姊问你,驸马私底下同你在一起,也是这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么?”

海潮含混道:“差……差不多吧……”

寿阳公主蹙眉:“当真?这可不是好兆头。”

“为什么?”海潮不解。

寿阳公主老神在在地道:“一个男人对你温柔体贴,或许是有所图,或许是把你当亲人,也或许他就是个好人,对谁都好。但有一种好法,是男子对待心仪的女子才有的……”

海潮心怦怦直跳,连忙道:“阿姊喝羹吧,快冷了。”

寿阳公主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有情男女之间,低帏?空怼⒓?欢尽乐,若是那种时候还克己复礼,那肯定不是男女之情,但男子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

海潮听得一知半解,脸却刷地红了,梁夜去州学前他们住一间屋子,他待她就像亲兄长一样,确实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连昨夜也是她睡梦中不自觉抱住他……

她蓦地回过神来,忽然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开始胡思乱想。

海潮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去,再次提醒自己,他们早就了断了,如今只是假扮夫妻罢了。

酒喝多了就是误事!

正想着,侍女又捧起金壶要往她杯子里注酒,她连忙伸手将杯口盖住:“不用了,再喝就醉了。”

寿阳公主:“你的酒量我知道,还没到呢。”

那侍女趁机把酒杯注满。

寿阳公主看了眼梁夜,冲她眨眨眼:“阿姊且替你试他一试。”

“试什么……”

“当然是试试他对你上不上心啊。”

海潮一惊:“真不用,阿姊……”

寿阳公主一扬眉:“你别管,看阿姊的。”

她向众人道:“近来我府上乐人谱了新曲,排了一支柘枝舞,难得今日热闹,正好请诸位品鉴一二。”

又向魏兰芝道:“九娘雅擅音律,还请指点指点。”

魏兰芝全忘了自己说过不能饮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喝得脸都有些泛白了,闻言只是道:“公主才是行家,九娘不敢班门弄斧。”

寿阳公主侧头吩咐了内侍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