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琬璎道:“你先回去吧,我们带她去洗一洗伤口,上点药,一会儿送她回家。”
女人笑起来:“一个痴儿,好药用在她身上也是浪费!”
说着便来拽夏眠的胳膊,又作势要打她,吓唬道:“谁叫你乱跑的,捅出那么大篓子,非把你关上三天三夜没得饭吃!”
夏眠一脸抗拒,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哀嚎着往陆琬璎怀里躲。
陆琬璎涨红了脸,止不住浑身发抖,张了张嘴,到底也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憋出一句:“你……你先松开她,勿要将她弄痛了……”
女人悻悻地松开手,仍踟蹰着不肯走:“夜里有阴蚕祭,族长交代了要将她看住的,还要给她洗洗干净换身衣裳,免得冲撞了蚕神娘娘……”
陆琬璎明知不该插手太多,但一想起她方才拉拽少女时那粗暴的模样,怎么也不忍心放手,头脑一热便道:“我帮她洗,洗完送她回去。”
女人大惊失色:“那怎么行……”
程瀚麟走上前来,向她笑了笑:“这位大姊放心,我们一会儿就把这小娘子全须全尾送回去,杂家是奉了皇命来的,难道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他本就生得眉清目秀,说起话来又和气讨喜,女人立即笑道:“小民怎么敢信不过贵人。”
程瀚麟又道:“这不就结了?这灵幡赶紧给人家送去吧!”
女人拍拍脑门:“啊呀,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自言自语似地道:“这家也是倒霉,儿子昨日刚死,今日又出了事……”
程瀚麟佯装一无所知,好奇道:“这家人出什么事了?”
女人道:“贵人还不知道吧?十七他阿娘也没了。”
程瀚麟高高扬起眉毛:“啊?怎么没的?”
“听兰大夫说,是叫人毒死的。”
“什么人下的毒?”
“那谁知道呢!”女人道,“贵人也要多加小心,夜里仔细门户。”
程瀚麟咧嘴一笑,两排整齐的牙齿白得仿佛能发光:“多谢大姊。对了……”
他指指夏眠:“这孩子平日都是大姊照看么?”
女人道:“说起来这女娃也是造孽,虽说是族长的外甥女,可族长哪有这空闲管她!从前是石四一照料的,可是女娃大了么,哪怕是个傻的,身子也会长么!总是不方便,族长就把她托给我了。
“我是看那女娃可怜,实不是为了那点粮米。我尽心尽力地照料她,隔三岔五烧热水给她擦洗,要不哪有那么干净!你看她,不说不动,和全乎人有什么两样?村里哪个不说我照料得好?”
程瀚麟看了一眼夏眠身上看不出颜色的衣裳,脏得打结的头发,饶是他嘴上抹了蜜也说不出一句好话来,只能干笑了两声,指指灵幡。
女人回过神来:“对了,人家还等着呢!”赶紧拿起灵幡走了。
待那女人离开,陆琬璎方才轻轻拉起夏眠的手,蹲下身:“姊姊带你回去,给你洗香香好不好?”
夏眠侧着头,冲她眨了眨小鹿般清澈懵懂的大眼睛:“阿娘……”
陆琬璎脸颊绯红,摇摇头:“我不是阿娘,是姊姊。”
夏眠把拇指塞进嘴里,含糊道:“阿娘……”
陆琬璎无可奈何道:“不吃手,阿姊回头给你吃糖好不好?”
“糖,糖,”夏眠忽闪着长而卷的睫毛,“甜甜。”
“对,糖很甜,”陆琬璎道,“跟阿姊回去,给你吃甜甜的糖。”
夏眠点点头,咕哝道:“阿眠听话,吃糖糖,甜甜……”
一边说着,涎水就流了下来。
梁夜一直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此时忽然开口问道:“谁给你糖吃,叫你听话?”
阿眠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畏惧之色,直往陆琬璎怀里缩:“疼,阿娘,疼……”
陆琬璎紧张道:“哪里疼?是伤口疼么?”
梁夜盯着夏眠的双眼:“方才那首歌谣,是谁教你唱的?”
少女尖叫起来:“疼!疼!”
陆琬璎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向梁夜道:“梁公子,她好像有些怕你……不如晚些再问吧……”
海潮道:“她刚挨了打,回头再慢慢问吧。”
梁夜蹙了蹙眉,不过还是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
少女仍然尖叫不止,陆琬璎安抚了半晌,方才消停下来。
待她平静下来,陆琬璎便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住处。
程瀚麟烧了热水,陆琬璎和海潮替夏眠挽起衣袖和裤腿,将伤处先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洗了一遍,用洁净的布巾掖干,陆琬璎往细绢帕子上倒上药露,轻轻敷在她伤口上:“也许有些疼,忍一忍。”
帕子触到伤口时,夏眠瑟缩了一下,小脸皱成了一团,但却没有躲开,只用乌黑的眼睛看着陆琬璎,嘬着手指,像头温驯的小鹿。
陆琬璎几次试着将她的手指拔出来,可一个不注意她又塞进了嘴里,只好作罢。
夏眠身上有不少伤口和淤青,有几处显然是叫人掐出来的,陆琬璎看得直皱眉头。
“有人打你么?”她问道。
夏眠这回听懂了,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