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要是知道我去刺史府偷花,非砍了我的手不可。

我一路走,一路发愁,走到家门口,才听见舅母的嚎哭。

舅舅不能再砍我手了,他死了。

修城墙的时候他失手掉了一块石头下来,偏巧砸死了一个监工的官吏,闯了祸,担不起,他从城墙上跳下来给人偿命。

可是命和命又怎么一样呢?舅舅的一条命,又怎么抵得了做官的一条命?

苦主有财有势,不肯善罢甘休,当然要祸及子孙。

好在有人出主意、找门路,刺史司马喜欢十来岁的女孩儿。

家里现成有两个女孩儿,表妹十一,我十三。

舅母牵着表妹,赔着笑脸,好话说尽:“你千伶百俐,你表妹笨口拙舌,你生得纤细娇小,看着比你表妹还小,你给司马当妾一定有大出息,你表妹去了只有等死的命,舅舅、舅母有再多不是,也拉扯大了你……”

她说得口干舌燥,我满脑子只有那朵萎蔫的双色莲。

她再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了,拉过表妹和表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地给我磕头,磕得额头出了血:“你表妹不能去,非要她去就是逼死我!算舅母求求你,替了她吧!”

我听得烦了,只想打发他们走:“行,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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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真和洛玉不算百合哈,那种感情超越了生理性别,没那么多性缘成分~

本来独白不想分章的,但是篇幅有点长,早上之前看来很难写完,还是分了上下章

?[40]噬人宅(三十七):那傻子(下)

舅母愣住了,好像压根没想过我会答应。

她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又要给我磕头,我见了心烦,说你别来这一套,我可以替她。

我撩起衣摆给她看身上的伤:“但是我断了两根骨头,你总得让我养上个把月。”

舅母连连点头:“要的,要的。”

如今我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之后的一个月,她伺候王母娘娘坐月子一样伺候我,宰了三只鸡,连她的心肝大儿都只能喝口汤。

我心安理得地让她伺候了一个月,等骨头养得差不多了,就准备跑路。

其实那日答应完舅母,我立刻就后悔了。

一个贼囚根的种,还能指望我一诺千金么?

趁着夜深,估摸着舅母睡了,我悄悄坐起来准备开溜。

刚穿好衣裳,旁边席子上传来?O?O?@?@的声音,表妹醒了。

我不怕她,大不了把她捂住嘴绑起来。

我屏住呼吸,抓起褥子,打算先堵住她的嘴再说。

表妹揉揉眼睛,小声说:“阿姊,你要走么?”

我见她还算识趣,没扯嗓子乱叫,没去捂她嘴,就狠狠瞪着她:“你敢喊你娘过来,我就宰了你!”

表妹往被子里缩了缩:“阿娘怕你逃,叫我看着你些……阿姊你走吧,我不会喊人的,本来就该我去的……”

今晚月亮很亮,月光从小窗里照进来,照出表妹麻秆一样的胳膊,照出她脸上亮晶晶的眼泪。

“本来就是你家的事!休想拉我做你替死鬼!”

我趿上草鞋,头也不回地跑到窗前,卸下窗棂――舅母肯定把门锁了,所以这几日我趁着没人注意把窗棂一点点磨断了。

表妹跟上来:“阿姊等等,这几天有人来找过你。”

我的脚步一顿:“谁?”

“医馆的人,还有苏家的人,来了几次,阿娘说你要嫁人,再不回医馆了,他们就留下点钱走了。”

我转过身,在她头顶上拍了一下:“离了家机灵点!”

不等她说什么,我跳窗跑了。

我一口气跑出很远,直到跑不动为止。

我停下来喘气,回头一望,那破落的小院已经被我远远抛在身后,月亮洒在来路上,草尖上的露水亮晶晶的闪着光。

我身上没有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这城里是不能呆了,看来只能混在流民堆里,一路讨饭。

我这么想着,一边走,脚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市坊门口。

坊门还没开,我坐在墙根等着,猜测那傻子什么时候会来。

我也不知道找她做什么,说不定可以骗点钱吧,她横竖是要被骗的,不骗她都对不起老天。

她家有钱,她耶耶是能耐人,听说官也认识几个,我要是哭一哭,跪一跪,她会不会帮我?要是她肯帮我,我就给苏家为奴为婢,当牛做马……

她家下人来找过我,那我耶娘早死的事她肯定知道了,她知道我一开始就骗了她,她还肯帮我么?会不会同我翻脸?

我腔子里好像揣着只虾蟆,上蹿下跳的让我一刻也不能安生,我坐不住,站起身来来回回走,走到日头升高,坊门开了。

走到药铺先要经过医馆,馆里的小学徒钱六在卸门板,打下手的是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白净脸,下巴颏尖尖,像莲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