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和警方的立场,或者说从法律层面上来看,人人平等,所以警方会努力保障每个人的安全以及相关权益,医院也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任何情况下都会竭尽所能救治每一个病人,无论这个人做过什么,犯了什么罪。”沈藏泽说道,医院发生闹事时他正在局里开会,事后跟院方沟通商量后在医院增派了人手,他是警察,法律在他这里不容被轻视裹挟,罪犯自有检方和法官审判,法律之外的民众私审以及私刑,发泄了一时的群情激愤,不仅实现不了正义,只会让法律以及社会乱套。
警方和医院并不是站在犯罪者那一侧,只是在这个案子里,冯仁杰是受害者,无论他犯下什么罪行,害了多少人,他只要是受害者、是病人,他就有权利接受保护和治疗。
“法院里正义女神Themis的雕像始终是蒙眼的形象,而蒙眼是为了保持公正,只对事实、证据、对错与否做出判决,而不受权力、身份地位、性别乃至名利诱惑影响左右。然而现实是,法律从来就不是绝对公正,所以很多人已经不相信法律。”林霜柏说道,他并不站在任何一方的对立面,只是站在局外评价看到的一切,“法律是手中握有权力的人所制定,受时代政治和文化观念所影响,所谓公正从来不存在,既得利益者眼中无法,受压迫者也并没有得到充分应有的保障,公信力往往正是被制定规则又玩弄规则的人所破坏。”
医院因为冯仁杰遭遇聚众闹事,他因为住院的关系基本看完整个过程,就连冯仁杰不堪其扰站到病房窗边跟底下的人对骂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冯仁杰虽然是这个案子的受害者,但由于涉嫌经济犯罪,经侦那边也已经介入调查,所以冯仁杰同时也是经侦那边的嫌犯,之所以让刑警对冯仁杰进行贴身保护,实际上也是为了看住冯仁杰,避免让他找到机会逃跑,并且,经侦那边也已经申请了对冯仁杰的限制令,禁止他出境。
“有人破坏规则也会有人保护,只是这个时代网络信息技术的发展,在为社会和生活提供便利同时,也让很多事都轻易就失去控制,因为不相信司法系统,就利用舆论进行一场又一场的非法制裁,可舆论是能被轻易操纵的,这是把双刃剑,很多人以为自己是在伸张正义,却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早已沦为别人利用的棋子。我不反对舆论监督,只是希望能有更正确的导向和管控。”沈藏泽烦躁地揉一把眉头,表情也显得有些凝重,“这些天各路媒体都下场了,除开官媒的发声,还有部分流媒体为了流量而不断用吸引人眼球的标题发布未经证实的内容,再加上不少博主都加入讨论试图分一杯羹,连当年的经济案都被重新翻出来各种,不断有人质疑当年对相关涉案人的判决太轻,当中一定存在猫腻,现在舆论方面简直一塌糊涂,我们刑侦这边的调查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干扰影响。”
“安善的堂妹安思言,还记得吧,她来医院找过我。说是来探病,但具体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林霜柏虽然没有时时刻刻都泡在网上,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关注当前舆论的趋势,因此也并不意外安思言会来医院找他。
“安思言来找过你?”沈藏泽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当时怎么没跟我说?”
“为什么还要跟你说?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跟记者泄露任何案子相关的调查信息。”林霜柏说道,一场自杀直播,最后牵连出十几年前的经济案,他身为人在现场负责跟冯娜娜进行谈判却未能成功劝阻导致多人因炸弹爆炸伤亡的刑侦顾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除了安思言,还有其他很多记者都想要找到并采访他,这几天他的手机都快要被打爆了。
更何况,对于当年的经济案,安思言可以说是相当清楚,毕竟安家当时虽然还未到大财阀的地步,但也已经是港海市上流社会里有头有脸的名门,虽说是资本起家但形象声誉都维持得很好,只是安家虽然在股市里赚了不少却也因为经济案而受到牵连,安善的父母是提前得到消息及时断尾求生退出股市,仍不可避免的蒸发了部分财产,之后警方介入调查的时候,安善的父母还被请去过局里接受问询协助调查,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之后过了好几年才缓过来。
“你是病患,为了写报道而到医院来骚扰病患,现在的记者还有职业道德吗?!”沈藏泽是一点好脸色都没了,哪怕安思言是安善的堂妹,也并不能让他有更好的观感,更何况林霜柏伤得这么重,安善居然还让安思言到医院来骚扰林霜柏,简直离谱!
拿起手机,沈藏泽直接就给安善发消息,询问他知不知道安思言跑到医院来找林霜柏试图打听消息,严重妨碍道林霜柏休养。
沈藏泽对记者媒体的反感程度比林霜柏以为的更严重,林霜柏没有阻止他给安善发消息,只道:“经济案的受害家庭不少,冯娜娜在最后还提到了另一个经济案的参与者郑大彪,这些天除了冯仁杰,郑大彪也在网上被起底。安思言没法从安善口里套到有用的消息,自然会想从我这个受了重伤,也许会在伤痛影响下意志变得不那么坚定的病患口中打听消息。”
刑侦的调查陷入困境,他们很确定幕后主使八成以上的概率是当年经济案的受害者,哪怕不是直接受害者也大概率是受害亲属,然而当年的受害者实在太多,想要准确锁定可疑对象非常困难,况且他们至今还未能查出直播时冯娜娜到底是如何跟幕后主使取得进行联系沟通。
听到林霜柏提起郑大彪,沈藏泽只觉更加上火,磨着后槽牙说道:“郑大彪那倒霉玩意,也不知道是察觉到异常还是走了狗屎运,居然在冯娜娜直播前一天毫无征兆地买机票跑到了国外,经侦的人不仅没抓到他,这几天还查到郑大彪这段时间一直在进行资产转移,网上的人起底说他沉迷赌博输了不少家底,却根本不知道这家伙是跟东南亚那边的赌场合作洗钱转移资产,表面是在赌场输掉了大半身价,可暗地里却是早就跟赌场谈好通过这种赌博的方式把资产转移到海外,事后再给赌场一笔佣金就算完事。”
第七十二章
年轻的刑侦队长紧紧捏住手里的手机,眉眼间尽是冷厉的肃色,饶是脸长得再好看,那令人望而却步的凛然气场已足以让人无法靠近半分。
这也就导致医院的一些小护士,虽然觉得每天都来陪床的沈藏泽五官惊艳而不落俗,好看得宛如水仙少年,且身高腿长堪比纸片人,却实属只可远观,没事要是靠近了都怕要被身上那煞气给杀到。
还扎着滞留针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握住了沈藏泽拿手机的手,林霜柏眼神沉静地看着沈藏泽:“郑大彪那边经侦的人会去查,即使去逃到海外也不代表经侦的人就彻底抓不到他,我们只需要管好自己手上的案子。至于安思言,她是记者,想方设法去采访并挖消息就是她的工作。”
也不知道是被林霜柏的手凉了一下还是因为林霜柏说的话在理,沈藏泽压下了胸臆间烦躁的情绪,道:“安思言是安思言,安善是安善,你看在安善的面子上不计较,只会让安思言得寸进尺。至于郑大彪,你说得没错,归经侦管的案子,我也确实没必要管太多,只是一谈到案子想到那些垃圾,我就有点按不住脾气。”
收回手,林霜柏道:“看出来了,放心,跟国外的刑警相比,你算脾气好的,而且你也不会因为生气就失了冷静理智,基本上你查案的时候都分析得很正确,下达的指示也很到位,是个很合格的队长。”
眉毛一挑,沈藏泽瞅着林霜柏,道:“突然这么夸我,是怕我不能从没救下冯娜娜等几个被害者还害你受伤的打击里恢复过来?”
林霜柏给自己垫了个枕头往后靠,道:“想多了,我向来实话实说。”
替林霜柏调整了一下床的高度让他能躺得舒服些,沈藏泽道:“林教授放心,我虽然确实有些受打击,但还没脆弱到因此而一蹶不振或是做决定时产生什么心理阴影自我怀疑,你可以不必找机会安慰我。”
“那最好。”
眼看林霜柏半靠着闭目养神,沈藏泽想起他换病房的事,问道:“所以你是因为安思言所以才换的病房?”
前几天突然就换了病房,他到医院的时候还以为林霜柏不听劝擅自出院了,去前台一问才知道是换到了VIP病房,等他找过去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句不知道局里的福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居然能转去VIP病房,结果林霜柏瞥了他一眼说自费的。
VIP病房在他看来最大的好处就是沙发够长,陪夜他能稍微躺得舒服些,所以第二天走的时候他还去问了一下住VIP病房要多少钱,得到答案后他有几秒钟的时间都在怀疑人生。
就是说,在国外当教授这么赚钱的吗?可为什么他听说国外大学的教授实际上都很穷?
“不是,是因为闹事的人和冯仁杰太吵了。”林霜柏否认道,“刚好有些人脉关系,就安排换病房。”
“你这人脉关系也不太一般,VIP病房可不是说换就能换的,而且你这一住就要大半个月,你也真是不心疼钱。”沈藏泽说道,这林霜柏的背景是越来越神秘了,空降刑侦支队,还在市第一人民医院轻松升级到VIP病房,这到底都是怎样的人脉关系才能办到。
林霜柏或许是真的有些疲乏,毕竟身体还未恢复,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对我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沈藏泽抬头看天花板,思考了一下自己认识的所有人的平均生活消费水平,“所以,你跟安法医之所以是至交好友,其实是因为你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贵公子吗?”
毕竟,在他身边,能若无其事说出“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种话的,也就只有放着财阀继承人这身份不要,反而为了追求正义理想而跑来当法医,虽然很低调但还是局里众所周知的头号富豪安善。
对此,林霜柏并没有否认:“如果你要问我跟安善怎么认识的,那的确是因为我们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念书,初中和高中都在一个班。”
沈藏泽记得,安善在读大学前,读的一直都是贵族学校。
默默看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安善回复他的微信,沈藏泽用一种诡异的佛系语气说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有信托基金。”
睁开眼看沈藏泽,林霜柏答道:“我母亲有,现在被我继承了。”
沈藏泽深吸一口气:“据我所知,投家族信托基金,财产金额或价值门槛不低于一千万人民币……”
“我继承的那份是二十亿,不算多,我表哥表姐们每人都至少几十亿,家族信托我几年前了解到好像有几百亿。”林霜柏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我母亲当初为了嫁给爱情被外公逐出家门,几年前母亲病逝前,外公到国外来跟我们见了一面,表示愿意认我这个孙子,只要我愿意改名认祖归宗,我不愁吃穿不差钱,这么多年跟母亲相依为命跟他们也没感情觉得没必要就拒绝了,最后外公只让我继承了原本要给母亲的信托基金,并要求如果我没有回家的打算就不许跟外人提及跟他们的关系。”
言下之意,别想打听,外公的身份他不会透露半分。
可是二十亿的信托基金,这是普通人能若无其事说出来的金额吗?
沈藏泽沉默几秒,又想起一件事:“所以,之前抓捕行动时,你拿出来的那张黑金卡……”
“我自己的。”林霜柏肯定了他的猜想,并补充道:“其实我不继承信托基金也不缺钱,在国外如果只当普通大学教授,基本赚不到什么钱,为了确保研究经费够用,我出版了几本书,然后参加了几个辩论节目拿出场费,之后在股市里做了点投资,算是做了几手准备。”
沈藏泽已经不想再问林霜柏的个人资产到底有多少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魔幻的世界,更无法理解有钱人的世界。
原本以为这人除了安善在港海市没有其他亲人朋友,受伤住院都没人来看望照顾怪可怜的,结果人家其实是豪门秘辛,很孤单,孤单到除了有钱其他什么都没有。
心疼了一下自己一个打工人这几天这么辛苦地跑医院送饭兼陪床当看护,沈藏泽一脸人生如浮云的表情说道:“你这样的人才该是相亲市场里的抢手货。”
沈队,曾经因为不擅长拒绝家中七大姑八大姨的说媒盛情,勉强被迫流入过相亲市场一段时间,最开始因为长相和稳定经济条件一度成为抢手货,此后创下战绩辉煌加微信后被拉黑二十七次,见面后没聊几句就把人丢下三十五次,顺利结束第一次见面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三十八次,另外还有放鸽子四十九次。
此后成功退出相亲市场,相亲公司工作人员表示:根据我司严密谨慎的分析,您虽然有车有房长相仙品工作能力一流,但是,从综合条件来看,您实在难以在市场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