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1)

沈义咬牙切齿的逼问让他散发出更加凌厉骇人的威压,也让本就如同惊弓之鸟般不能受更多刺激的林顺安在他的箍制中疯了一般挣扎,同时还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王如意冲上来掰扯沈义的手臂时,眼中已经溢满泪水,她拼命拉拽沈义的手,想要让沈义放开自己儿子,一边嘶声哭喊:“放过我们吧!我知道我们家对不起你,我丈夫更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他杀了那么多人,死一万次都不够,可我只剩下小安了!他不仅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命啊!你如果非要找人给你妻子偿命,那你找我!!我求你了,放过小安,别再来逼他了,小安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他唯一错的地方不过是生作了我跟朝一的孩子……求求你,沈队长,你放过小安吧,我求你了……”

对于王如意的哭求,沈义无动于衷,而一旁的医生见情况不对,急忙便让护士去找保安来帮忙,而王如意见自己无法拽动沈义,说到后面双腿一弯便在地上跪了下来,双手抓住沈义的衣摆苦苦哀求。

在这样的纠缠中,已经惊惶得连话都没法好好说的林顺安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跪在地上母亲,神情一点一点变得恍惚空茫。

片刻过后,林顺安把目光重新放到了让他惊惧不已的沈义脸色,他看到沈义的嘴巴还在不断张合,可他却完全听不到沈义在跟他说什么,他能感受到沈义在得不到他的回应后失控地大力摇晃他的身体,可他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护士找来的保安冲进了病房,几人合力终于拉开了沈义,林顺安在被沈义松开后身体朝后倒,脚下踉跄两步身体碰到墙面,紧接着他便靠墙无力地滑落到地上。

王如意立刻就朝他扑过来想要抱住他,然而他贴着墙壁手臂本能挥动并瑟缩了一下,过去这段时间的经验告诉王如意此时贸然触碰儿子只会引来更强烈的应激反应,于是王如意生生停下自己的动作,不敢再靠近。

病房里一片混乱,沈义因被阻拦而暴怒,陷入跟保安和医生推攘动手的困境,几人将病房里的椅子碰倒又撞到床头柜,柜上的热水壶和玻璃杯也都因碰撞掉到了地上。

“小安!!”

王如意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叫,让沈义跟医生都停住了动作朝她看过去。

只见林顺安不知何时绕过他们捡起了地上的玻璃碎片,他看着沈义,右手紧攥的玻璃碎片已经将他的掌心割得鲜血直流。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救下他们,我也是杀人犯,我有罪,我把命赔给你,你放过我母亲。”

林顺安脸上露出一个歪斜颤抖的笑容,把话说完就用玻璃碎片在举起的左手腕上拉开一道血口,紧接着又使尽全身力气攥住碎片往自己颈上划去

在王如意撕心裂肺的哭喊中,碎片划拉出的伤口在短短数秒内涌出大量的血将衣服浸染,当那深色的血滴落流淌到地面的同时,沈义心中的悲愤与长久以来所坚持的信念也统统都被冻结粉碎。

第一百一十五章

墓园周围的大树在草地上投下大片树荫,阳光大片撒照在草地与墓碑上,过于灿烂刺得人晃眼,接近四十度的气温连空气都令人感到灼热窒息,然而明明是这样炎热的天气,墓园中却仍让人感到一片萧瑟。

在沈义说完当年发生的事之后,沈藏泽站在他身旁,许久都没有说话。

当年沈义的辞职很突然,而他刚刚警校毕业,也还未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更没有去关注王如意跟林顺安的后续情况,他所知道的仅仅是警方有对当年的林顺安进行一段时间的监视观察,并且因为他们受到严重的骚扰所以也在之后安排了人对他们进行保护。也正因此,他并不知道沈义当年曾经把林顺安逼到自杀的地步。

其实,当年沈义和他都知道,无论他们再如何努力,再如何试图去挽救弥补,也都改变不了夏蓉蓉已经牺牲的事实,即便如此,沈义在最初几年始终无法从案子里走出来,哪怕这个案子在明面以及程序上都已经结案。

有时候,人之所以会变得偏执无法轻易放下,更多是因为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无法承受自己内心汹涌的情感,无论是悔恨还是悲痛。

当年最先发现林朝一踪迹的是负责保护王如意的夏蓉蓉,当时的林朝一虽然因为严重的精神病而丧失理智和正确的判断力,在行为和思想上都走向了极端,可林朝一始终还是把自己的妻儿放在首位,这也是他绑架林顺安的原因。

林朝一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所以想要多跟自己儿子相处一段时日,在绑架了林顺安后,林顺安最初几次三番的试图逃跑以及对他表现出的恐惧却让他明白到,他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这已经对儿子造成了精神上的伤害和阴影,若是再去绑架王如意,他当时已经很难找到下手机会,另一方面,他也害怕到时候再发生什么意外,妻子很有可能会因他而丧命,所以在仅有的清醒时间里,林朝一衡量再三后放弃了绑架王如意,选择偶尔在深夜偷偷摸摸地去王如意住的地方附近走一走,期望能有机会再多看一两眼王如意。

也正是林朝一这个想再见见妻子的行为,让夏蓉蓉发现了他。

当时夏蓉蓉立刻就跟队里汇报情况,而沈义下令小心跟踪林朝一,随时保持联系汇报路线,最好能找出藏身之所和被绑架的人质所在。

沈义信任夏蓉蓉作为一名刑警的能力,因此即便夏蓉蓉留下一名队员继续保护王如意,自己独自去跟踪林朝一,沈义也没有表示反对。

但也正是这个决定,导致了夏蓉蓉被绑并最终成为了林朝一手里的最后一个亡魂。

根据后来的现场勘查和报告,夏蓉蓉在跟踪林朝一离开市区并最后一次向队里汇报去往的方向后不久,当时已经草木皆兵的林朝一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跟踪,两人于一处工地附近进行一番搏斗过后,林朝一打伤制服了夏蓉蓉将其绑走。

沈义将夏蓉蓉的牺牲归咎于自己同意让夏蓉蓉独自去跟踪林朝一,他一直认为,如果夏蓉蓉当时没有落单又或是他从一开始就没同意让夏蓉蓉跟踪林朝一去找出藏身点,夏蓉蓉就不会牺牲,甚至还在死前受到林朝一的虐待。

“你妈的格斗技术很好,我当年考虑过你妈可能会暴露,但我没想到你妈会被林朝一抓走。老蔡当时为了让我不要过分自责,跟我说也许你妈是故意让林朝一抓走,为了找出窝藏点并保护人质。可无论你妈被抓走的真实原因是什么,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妈是很优秀的刑警,是我作为队长考虑不够周全,才会导致你妈牺牲。”沈义说得很艰难,他们父子间一直没有谈过当年案子的调查过程和最后的抓捕行动,而沈藏泽也只能从当年参与过办案的刑警,更多是蔡伟齐口中了解当年的实际情况,而那个案子的卷宗,出于多方面原因,至今仍是封存状态,即便是沈藏泽已经当上刑侦队长,依旧无权申请翻阅。

“我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原谅,你让母亲一个人去跟踪林朝一这个决定,并且认为你作为刑侦队的队长并没有负起保护好自己手底下队员的责任。但,现在我也已经是刑侦队的队长,在这个位置上,我也能明白你曾经的考量和压力。”沈藏泽闭了闭眼,又深吸了几口气才有办法把话继续说下去,“而作为刑警,我们永远都是把破案和市民安全放在第一位,将自己放在最后。我没有办法评价你当年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只是我也知道,以妈的性格,当年即使你不同意让妈独自去跟踪林朝一,她也还是会自己一个人跟上去,因为,在你的妻子和我的母亲这两个身份之前,她首先是一名刑警,她有自己的正义和追求。”

有些事,他其实早就已经想通也想明白,只是他没有办法跟沈义开口,僵化多年的父子关系,他早已不知道该如何以儿子的身份去跟沈义提起案子以及当年沈义作为队长所下的决定。

沈义看着墓碑上夏蓉蓉的照片,万千思绪在心头,可他却无法说出半个字回答沈藏泽。

他了解也明白妻子的为人和对刑警这份职业的骄傲与负责,在他们那个年代,一个女人当上刑警十分罕见,所要付出的努力、忍受的歧视打压更非普通人能想象;而在妻子生下儿子后,他也曾跟妻子说希望妻子能从一线退下来,当时妻子对他横眉竖目表示非要有一个人去照顾儿子可以他退,凭什么要让她放弃理想去照顾家庭,那时候他就知道,妻子将刑警这份职业看得比什么都重,绝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家庭责任作出退让。

或许从夏蓉蓉当上刑警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她只会以一个刑警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

“爸,你作为一个警察,的确是对林顺安做出了过激的违规行为,我想如果妈知道了,也不会认可你当时的做法……但那都不过是局外人说的漂亮话,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情绪,就会犯错。换作我是你,未必就会做得比你更好。而我也没有资格,在这个案子、母亲的牺牲还有你在违规后决定辞职这些事情上,对你再有更多的评判。”沈藏泽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裤兜想要拿烟,却又在指尖碰到烟盒时想起自己在夏蓉蓉的墓前只能作罢,从兜里拿出的手又握紧一下拳头,沈藏泽感到嘴里泛起苦涩。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刚从警校毕业二十出头的青年,多年的从警生涯也让他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无可奈何,还有很多事是命运使然只能接受,他早就已经没有那么多自己难以负荷内化的强烈情感,也不会再必须一定要找一个对象去责怪或是怨恨。

漂亮话和大道理谁都会说,可真正能过好这一生的人又有多少。

“我不知道蔡局有没有告诉你,但,林顺安回来了。”沈藏泽转身面向沈义,“他改了名,现在叫林霜柏,在国外从事犯罪心理学研究,也曾担任国外警队的心理侧写师,现在蔡局通过特聘的方式将他从国外请回来担任我们刑侦队的高级案件犯罪顾问。”

沈义沉默了一阵,表情也透出几分晦涩,片刻后才低声说道:“我知道,老蔡跟我提过这事。”

“不久前他跟我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跟我说他也认为当年还有另一个凶手存在,之后我会找机会跟他一起申请重启对旧案的调查,但当年的案子是结案处理,所以可能不会很顺利。”沈藏泽说道,“爸,你是当年的队长,我知道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始终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结,对我来说,也是我警察生涯最惨烈的开端,我和林霜柏会尽力找出当年的真相,不让妈白白牺牲,也给被害者亲属一个真正的交待。”

“我已经不再是警察,不会对你的决定指手画脚,你只管按自己的方式去做。”沈义说到这里才终于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至于林顺安那个孩子,实话实说,我对他有怀疑,但在当年把他逼到自杀这件事上,我承认是我做的不对,太多因素让我无法保持冷静客观的态度去对他进行判断。刑警是一份不断怀疑别人怀疑人性的职业,我自问无法做到对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撇除所有偏见,但我也承认,依照当年的案情和证据来看,那孩子的确也是受害者。当年的真相,已经轮不到我插手,我只希望我犯过的错,你不要再犯。”

垂在身侧的双手再次握紧,沉重的情绪压在胸臆间令沈藏泽感到难以喘息,喉结滚动,沈藏泽说道:“爸,我相信林顺安是无辜的,哪怕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也愿意相信他所展现出来的善良以及对真相与正义的执著坚持。”

抬起手,沈义用力捏握一下沈藏泽的肩膀,沉声道:“那就找出那个真相,证明你妈没有救错人,证明你的相信没有错。”

第一百一十六章

短短几日,却如同已过去数年。

再一次站在门口输入密码扫描指纹,沈藏泽推开那沉重的大门,不期然迎来一室黑暗。

晚上八点刚过,如果不是玄关有换下来的皮鞋,玄关柜上还放着车钥匙和手机,沈藏泽会以为林霜柏不在家。

换上自己那双拖鞋,沈藏泽随手把客厅的灯开了,还没走进去便看到了听到开门声从沙发上坐起来的林霜柏。

应该是白天出过门,林霜柏身上穿着白衬衫西装小马甲和西裤,脸上的淤青伤痕经过几天的身体自我修复已经不再像最初那么狼狈吓人。

他显然没有想到沈藏泽还会到他家来,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意外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