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您放心……”马阿姨喏喏的,眼神闪躲,双腿发软。
怕耽误事,赵成让自己口风紧又离季康元家近的司机先把他接去医院,再自己开车去。
“患者因……”医生侧头扫了眼季康元,面无表情道,“意,外,导致腹部被碎瓷片扎伤,伤口比较深,但好在未造成腹腔内重要脏器的严重损伤。”
“已经做了清创、消毒和缝合处理,回去静养就好,别剧烈运动,多补充蛋白质。”
赵成皱着眉,撩起季康元衣摆看裹得严严实实的绷带:“医生,您实话说,他是不是说谎了,只是摔一下怎么会这么严重?”
“哪里很严重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季康元抬头冲他笑笑。
赵成对上他那双眼睛就没吭声了。
到底哪里好了。
“真不在医院休息一晚上?”赵成扶着他慢慢走,满脸的不赞成。
季康元摇头,坐上副驾的同时忍下一声闷哼。
赵成没急着发动车,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他:“到底怎么回事儿,跟哥说实话。”
“是不是自残了?”
季康元一愣,无意识收了收腿,又笑:“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学生初中生。”
“那是不是还在想那谁?”
这次季康元沉默得更久,“没有。”他侧头看向窗外。
“你还太小了,就经历过这一段感情,小姨从小不太喜欢你跟陌生的男同学玩,所以你第一次进入与同性的亲密关系才会这么难割舍,” 赵成摸摸他脑袋,也叹了口气,“时间久了总会走出来的。”
“你不提的话我已经快走出来了。”季康元撑着下巴,声音有些含糊。
赵成就不再说什么。
还要说什么呢,一共三句话,季康元的每个反应都在告诉别人‘我在撒谎’。
心理问题急不来,他就不信这个坎能一辈子过不去。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赵成把车开出医院停车场,一边问:“今晚去我那还是回家?”
季康元:“你对象没跟你住?”
“最近……一点小矛盾,”赵成说,“反正你别考虑这些,我既然这么问了就是你能住。”
季康元点点头:“那去你家吧。”
话到这就说完了,车厢空气持续了半分钟的凝滞,气氛安静下来。
最后还是赵成先憋不住,问:“你怎么不好奇我们怎么闹了矛盾?”
“你想聊就说。”
“嘿你这态度,当初你跟许……”话说一半,赵成瞥他一眼,含糊过名字继续道,“……的时候,我可没少帮忙出力。”
季康元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缓和腹部的疼痛,闭着眼道:“可我跟他不熟,你想我怎么帮你?”
赵成就等他这句话,迫不及待道:“你拿我手机打开,这边,衣服兜里,打开相册,对,最新那几张照片。”
“你们都是美术生,你来帮我选选,送他哪些礼物比较好。”
季康元看着整整两页手机屏幕的‘几张照片’,一时无语。
赵成在那解释,“我看他好像挺喜欢这个牌子,全是些耳钉戒指项链的,我不懂这些东西,你帮我看看。”又特意嘱咐,“越多越好,就是千万别挑丑的,他都说过我多少回老土了。”
季康元任劳任怨,指尖滑到其中一张商品图片时停住。
一条熟悉的纯黑色骨链,价格是3开头的五位数,许术睡觉都不肯摘下来。
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季康元从兜里拿出许术手机,最底下一张就是他跟陈与年的合照,屏幕上陈与年正挨着许术笑着比耶,黑色骨链在麦色皮肤上清晰得很刺目。
静了片刻,呼吸困难似的,季康元抬手解了两颗扣子。
*
阳台上的兰花败了。
许术早就不喜欢兰花了,这间卧室里,它见证了自己的太多次屈辱,和一场见血的反抗。
可惜让人失望,伤害季康元的行为并没有让许术好受半分,当时的感受只有湿、热,一点的愤怒和大片的空白,没有愉悦,也没有解脱。
他心里的感情仿佛已经被人抽干了,不管是丢进小鱼还是石子,都不能再产生波动。
许术被玩笑般的命运一片片地凌迟,终于在心如死灰之际学乖了,心里竖起高墙,不透光也不通风,他等着什么时候让自己在氧气越来越稀薄的小世界里安静体面地死去。
希望那时候季康元的伤还没好,这样或许离开的某个夜晚他还能有件衣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马阿姨进来把所有角落的碎瓷片都重新清扫了一遍,连枕头被套也不放过,许术无所谓地冷眼旁观。坐在松软的榻榻米上看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太阳晒到页脚上,皱皱眉又往窗帘背后挪过去一点点。落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落的,又天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日子像寡淡的水,毫无滋味地在眼前流过去,季康元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一天还是几天。
做完第三个梦之后许术才发觉床边口袋里的木雕,大多是动物的,工艺和陈与年上一世买的很像。
这算得上是目前生活里挺新鲜的东西,他终于表现出几分感兴趣。
第四个梦结束的时候马阿姨就又搬来更多的木雕,然后季康元也回来了。
他看起来恢复得不错,除了朝许术走过去的几步路有些僵硬外,气质越发沉着,不像受了伤,倒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