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张贝丽尽管嘴里嘟囔着,但心里也知道许术来工作这段日子有多累,一看就是肩上有大担子,现在不用工作了,那大概率是担子也终于可以卸下来了吧。

她很快又调节好自己的不舍,像平常一样跟许术聊他们作为同事间的最后一个八卦:“你知不知道,赵文峰好像说是要落下终身残疾了。”

赵文峰就是前段时间斑马线车祸中被车辆误伤的员工,他那天正式离职,走之前偷了许术柜子里的奢牌衣服,还想顺便把餐厅的工作服顺回家,没想到意外这么突然。

许术略有耳闻,却并没怎么关注,哪怕被偷的是他的东西。

不管是赵文峰还是张烁还是张烁送的赔罪礼,许术都不在意。他的好心还不至于发散到连伤害过他的人都能免费领一份。

张贝丽跟他有些不同,她平时的性子稍微有些江湖气,说一不二的样子,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但内心其实也有很柔软的一面。

哪怕赵文峰那种烂人,在生死之间,得到这么个足以毁掉下半辈子的结局,她虽说不上惋惜,但也有些唏嘘。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人生太短暂,也太多未知的意外了,当下的事当下的人,想做好的想珍惜的,就都尽量把握住吧,不要等失去机会了再后悔莫及。

手术的前一天,陈与年碰巧回了趟国,本来是找许术聊他和Phoebe的订婚宴,发现正好跟景培的手术赶上,便也来病房看望了一下。

他到的时候,许术正拿着手机,屏幕对准病床上的景培,里面是挤在一起的外公和安琪。

许术他们离开后,安琪特意去找外公玩,有时家里人忙,她就在外公家吃饭,吃完饭睡个午觉或者写写作业,再跟老人去散步或者上街逛超市。

视频聊天已经到了尾声,老人要准备做饭了,安琪也去帮忙。

挂断前,被安琪反复叮嘱要学会‘表达’的老人,肃着一张脸,硬邦邦地说:“小培,就是治个病开个刀而已,睡一觉就好了,外公懂的,外公年轻时也割过阑尾。”

许术从小并不在老人身边长大,但老人却与许术不约而同地说了一样的话:“别怕,你只要牢牢记得,外公会陪着你,小术也会陪着你。”

女孩在旁边小声地补充:“还有安琪呢!”

“安琪看起来都在蹿个子了。”陈与年提了条椅子,放在床前挨着许术:“长成了大姑娘,就不好再像两年前一样爬上树去掏鸟窝了。”

景培靠在床头,看起来有些虚弱,但还是提起嘴角笑了笑:“哥跟我说过,医生关系是你帮忙联系的,一直没正式跟你道谢。”

陈与年一时不太习惯景培和善的样子,摆摆手道:“干嘛说这些,怪肉麻的,我没出什么力,都是我妈帮的忙。”

景培从善如流:“那谢谢阿姨。”

陈与年又要开口说什么,许术用胳膊撞他一下:“你就说‘不客气’就好了。”

陈与年立刻严肃改口:“不客气的景培同志。”

三人聊了会儿天,景培就有些没力了,许术和陈与年打算退出去让他好好休息,景培叫住许术,让他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这是我这段时间每天记录的一些话和感受,如果……我是说如果,手术失败的话……里面所有内容都是发自我真心的,你们要是一时不能接受我的离开,可以拿来看看。”

许术还没说话,陈与年就先呸呸呸:“明天就动手术了你在这说这些,不怕给你哥吓出个好歹来。你信不信你把这本子拿给许术,他握在手里能一晚上睡不着觉。”

“有什么想说的话想分享的感受,等手术完成了自己跟他们说,你如果非要把这个给他,行啊,失败了拿出来看看是吧,那成功了你陈哥就帮你找个广场拿大喇叭读。”

景培知道陈与年也是在关心他的,他又笑了下,垂下眼睛,最后说:“那还是算了吧。”

“……”这还是景培第一次在陈与年的‘训导’中选择让步,陈与年感受有些微妙,遂得寸进尺:“把‘明天手术一定会成功’说一百遍。”

“……”景培耐心告罄,转头去看许术:“哥我困了。”

许术像个幼儿园老师一样把陈与年拽出病房。

许术和陈与年在医院旁边的街道上散步,边走边聊,陈与年想让许术当他婚礼的伴郎,许术当然不可能拒绝。

这么走了十多分钟,订婚宴的事情陈与年就跟许术分享完了,他又问起另一件事:“景培之后怎么弄,继续跟你们一起吗?还是回景家啊?”

许术一懵,有些莫名其妙道:“他回景家做什么,好早就断了关系了。”

陈与年比他还懵:“断关系?那景家干嘛花大功夫帮他找配型?”

许术停下脚步,他对此完全不知情,甚至觉得奇怪:“他父亲不是不喜欢景培吗?当初景培跟他打那个断绝关系的电话时我就在旁边,听得很清楚,对方完全不在意。”

“嘶,那可能……那可能当时他没想到自己会得无精症吧?”陈与年做沉思状,“现在就剩这么一个孩子,不喜欢也没办法了。”

许术觉得喉咙有些紧,一时说不出什么话,过了会儿才问他:“你一直在国外,怎么知道的这些?”

“你说无精症吗?这事闹得挺大的,跟他们家庭矛盾有关,算是一桩丑闻,连我妈都听说了。”

许术沉默着,过了好半天才说:“这事等景培做完手术再做决定,我们尊重他的选择,不会干涉。”

景培的手术很成功,恢复期间,外公大老远从南镇赶过来看他,揣了不少土鸡蛋,还带了许术的兰花。

说起来还有些好笑,一盆普普通通的兰花,从A市到南镇又从南镇回A市,晒过两地海拔不同的太阳,仍然很有骨气,说不开花,就不开花。

不过也因为老人的到来,原本许术心中犹豫的事情,倒像是有了几分命运指引的意味。

许术将外公带去了他曾偶遇过外婆孙女的公园,跟他把听到的故事都娓娓道来了一遍。

那天老人沉默了很久很久,许术看见他流着泪对自己说:“我宁愿她是背叛了我,也不愿意她离开我之后吃那么多的苦。”

这以后,老人没事就会走公园里坐坐,在太阳下的长椅上等待,等自己能不能遇到被妻子抚养长大的,礼貌懂事的小女孩。

他寻觅着妻子的一点点音讯,就像妻子也曾经寻觅过他那样。

景父的出现是在景培手术的一个月后,他和景培两个人在病房里单独交谈,出来的时候与许术打了个照面。

“小许是吗?”景父的五官与景培的相似,骨相优越很抗老,哪怕头发已经半白了,也仍旧风度翩翩:“这些年景培承蒙你的照顾,以后有空随时欢迎来我们家做客。”

许术就知道了他们对话的结果。

他看着淡笑的景父,心里并不失望,反而有些为景培担心。

他低声说:“景培过去过得很不好。你是他这世界上唯一的血亲了,希望……以后他到了你那里,就都是光明顺遂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