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1)

更重要的是,工作彻底宣告泡汤的赵文峰反而不像小道消息刚出来时那样咋咋呼呼,现在他整个人阴恻恻的,让人看了不舒服。会咬人的狗不叫,张贝丽不想在这人走前的最后一个月再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许术更不必说,他本来就不是爱争执的性格,对赵文峰这种角色,一向是漠视大过厌恶的。

到了更衣室门口,许术跟张贝丽正待要分开,赵文峰突然加快速度超过他们,嘴里不阴不阳扔下句极其具有侮辱性质的语言,骂的是张贝丽。

那个词连许术听了都很不适,完全想不通他怎么能对一个女生说得出口,更别说张贝丽本人。她性格是比较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没错,可再怎么洒脱,她也就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女孩,莫名其妙遭到侮辱,只知道愣愣地转头望向许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已经湿了。

许术定定看了她两秒,突然转身一把薅住赵文峰衣服后面的帽子,将人拖着重重扯回来,抬手推在墙上,冷声道:“道歉。”

许术身上的肌肉虽不夸张,但该有的都有,这会儿没想收着力气,赵文峰后脑撞上墙壁,一时有些眼冒金星。

他缓过来后,看着张贝丽对许术流露出的信赖的眼神,突然不屑地嗤笑一声。蠢货一个,还真当这二椅子是什么好东西呢?

又转头去看许术,啧啧,多正义的表情,其实嘛是个又钓凯子又放不下女人的双插头。

赵文峰满脸无所谓地偏了偏头,用挑衅的眼神对许术道:“怎么,挨完男的草,就真把自己当女人了?一天天跟女的裹在一起,我看你也是个……”

张贝丽的惊呼声中,许术一拳打断了赵文峰嘴里的腌臢话。

脸上袭来剧痛,赵文峰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没料到自己真会挨揍,毕竟许术那张脸看起来就是个连脏话都不会说的文明人。

吊儿郎当的表情被换下,赵文峰眼里只剩惧怕的惊惶,许术手一松,他就有些腿软地往下滑。

“你先进去。”许术对张贝丽这么说。

许术这段时间的心情一直不好,昨晚过后,更加、非常不好。他从来不是什么软蛋受气包,他会趁黑用棍子抡生物学父亲,也会藏瓷片往季康元肚子捅。平时还好,现在正撞上他不爽的时候,实在不想为了个吵人的苍蝇一忍再忍。

赵文峰因惊惧而放大的瞳孔里,清晰倒映出许术完全冷下来的眉眼。

许术垂下目光,眼神毫无感情,冷漠到有些轻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许术那架势不像是摆着玩的,怕出大事,还没打两拳张贝丽就把他拦住。这件事很快传到领班那里,有他帮忙处理最后也没闹得太大,许术被罚了半个月工资,又遭了领班一通严厉的训斥,其余的倒是没什么。

不过这件事也让大家意识到,赵文峰真是个彻头彻尾欺软怕硬的小人,被人打了连个屁都不敢放。因此没几个人对许术有意见,反而都开玩笑说愿意出钱把赵文峰再揍一顿。

但其实赵文峰那种脸比城墙厚的德性,要放别人身上,他哪里会肯就这样窝窝囊囊地配合着没把天操翻。最深层原因是他看出了许术本质并不是什么善茬,许术不是被逼急了在反击的老实人,而是不知道哪里不顺心,在拿他泄愤的真恶霸。

软柿子突然变成硬钉子,赵文峰自然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之后的时间都避着许术走,也很少再阴阳怪气地对人说什么话,连抽烟都少了。

许术这一拳倒像是把餐厅工作风气都打端正了一些,经理知道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已经发生的事慢慢在过去,没影儿的事依旧急不来。

景培的配型迟迟得不到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的话越来越少。许术也一样。如果不是偶尔跟外公打电话汇报这边的情况,碰上休假时,他俩在家里待一天,说的话甚至能不超过十句。

这天许术下班,碰上了毫无预兆的大雨,马路上堵得厉害,公交车夹在车流中行动迟缓。经过公交站台,许术脚步没停,继续往地铁站走。

过了闸机,上了地铁,人挤得满满当当,许术随着人流被带到一块广告牌前,他艰难地握住旁边的扶手稳住身体,抬头才看到是个母婴广告。

猛地侧开头,许术这一瞬的感觉像是逃窜的罪犯突然听到警笛,完全是下意识的躲避。

直到下车前,许术的头都再也没抬起过,目光躲闪的样子称得上狼狈。

快到家时手机突然接到景培的电话,他人在菜场,没有拿伞,让许术过去接一下。

景培最近又开始做家务。他的身体状况像一条规律的波浪线,每到波峰的时候他总会力所能及地想多做些事;而到了波谷,他就会很沉默,一次比一次沉默,像掉进了什么不可见底的深渊中,无法回头地下坠着。

看不见的生机与看得见的死期同时狂奔,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达景培身边。许术感受到了他消极的情绪,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无能为力也加重了他的负担,就快要喘不过气。

许术把包放在玄关的凳子上,从柜子里又拿了把伞,就下楼接人。

菜场离他们不远,步行十分钟的距离。景培手上提着菜,许术额外拿的伞就没递出去,伞面遮着两个人,在雨里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隔着被雨水涂花的车窗玻璃,蓝色格子伞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

像怕它被冲化了似的,季康元伸手痴痴地给那个点擦了擦水,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细烟,正往上飘着朦胧的烟雾。

细烟慢慢抽完一半的时候,蓝色小点也越来越近了,伞下的人变得清晰,他们手臂擦着手臂,袋子里提着的也许就是今晚准备共同享用的晚餐。

烟尾的猩红闪烁一瞬,烟短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变故来得突然,景培突然被抽光了力气般,整个人向后倒去,许术迅速反应过来,扔下伞急急去接他,两个人身上的衣物颜色很快被淋成深色。

顾不上自己偷窥的行径会被发现,季康元一把将烟按灭,伞都来不及拿,匆匆下车跑到他们身边。

小区附近这一片的人本来就少,又碰上大雨,许术只觉得这一刻好像全世界就剩了他和景培两个人。

他拼命将景培搂进怀里,堪堪用身体替他挡雨,拿手机的角度很别扭,因为雨水和紧张的关系,手机在指尖一直打滑,许术心中生出一种无力。

身侧的雨伞突然被人捡起,许术抬眼,看到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季康元,短暂地怔愣住。

还是季康元先把伞塞进他手里:“给自己挡着,不要淋感冒了。”然后拉住景培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扶着背,打了个横抱,匆匆往许术家门口停的宝马走去。

许术忙追上去,同时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辆从他回来起就没挪过位置的车竟然是季康元的。他在里面坐了多久?什么时候会去坐?都看到了些什么?

上车后才发现他刚刚惊讶得早了,这车的内饰完全是照着许术前世那辆一比一复制的,连后视镜上挂的小狐狸都在。只除了一些陌生的烟味。

季康元好像很执着于把自己活在过去。

但来不及在心里多耽搁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后座上,许术扶着身旁失去意识的景培,跟季康元报了医院名,又赶紧给宋医生打电话说明了情况。

一路疾驰,水花飞溅。到了停车场,季康元把景培背下车,一进医院,景培就被急救推车运走。

许术跟着推车追了两步,突然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眼,季康元正扶着额头虚弱地跌退到胶椅上,慢慢滑坐下去。

许术扭头着急地看着景培的方向,又看看季康元。须臾,他在心中对自己叹气。

咬牙跑到季康元身边,许术发现对方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他愣了愣,抬手贴在季康元侧脸上。温度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