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言礼洗完澡后,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他抽了两口,手指有些抖。
他对我说:“蘑菇,现在要不要跟哥连夜跑路?”
酒店房间内,亮堂的光照在章言礼那张俊秀的脸上,黑色的眼睛像是豹子的眼睛一样,睿智而充满野性。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着窗户。
我很讶异地清楚一个事实,章言礼在怕,他真的在害怕梁盛的报复。
“因为梁盛吗?”我问他。
“你从哪里知道的?知道多少?”章言礼反问我。
我在他脚边跪下来,扶着他的膝盖,握住他空出来的左手,很缓慢很轻地按摩,缓解他手抖的症状:“许殷默告诉我的。他说你打了梁盛。”
章言礼说:“是,我打了他。”
“哥,你是不是害怕了?”
章言礼带着烟味的手掌,落在我的头上,又缓缓地滑落到我的后脖颈上:“当然怕了。我有你这么个牵挂了,他要是动你,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能把你带在身边,去哪儿都带着才放心。”
我笑了笑,章言礼的话让我好安心。他如果是大垃圾,那我就是小垃圾,他如果是大好人,那我就是小好人,他如果是童话世界里的小章鱼,那我就是童话世界里的小蘑菇,他如果是美食世界里的章鱼小丸子,那我就是他旁边买一赠一的蘑菇力。
他曾为我弹奏的《灰色轨迹》,给我二十三块五毛钱,给我缝在羽绒服上的黑色小花,替我在家长会购物清单上划上的勾,这些都是我要跟着他的理由。
我从外套里拿出昨晚上写的粉色情书,塞到他手里:“给你的。”
章言礼很好奇地问:“是什么?”
他右手夹着的香烟燃烧殆尽,最后一点烟灰掉下来,落在他手里的粉色情书上。信封沾了烟灰的位置,顿时变得有点黑,像是粉色信封长了一颗咖啡色的痣。
“家长会那天,你不是交代我,让我给你补一封感恩信吗?我补完了,随身都带着,准备给你。”我偷换了概念。
昨晚在沙滩上的木桌上写字时,从落下第一个字起,我就明白,这是要给章言礼的信。不会是给别人的。
明白这层关系后,我近乎是妥协于自己心里的那点别扭。
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从我的脑海里复刻出来的,不必经过什么辞藻的堆砌,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
我从章言礼的左手,接过他的打火机,摩挲着金属上的刻字。
打火机上属于章言礼的体温过渡到我的手指间,所有从章言礼身上过渡到我这里的,都像是蝴蝶遗失的体温,鞭毛藻躁动的荧光是黑夜的眼睛,而章言礼是我燃烧热情的心脏。
他似乎没有读懂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只是夸赞了我一遍,然后说信纸上的蘑菇画得不错。
粉色信封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朵段落后表情各异的蘑菇,都是闹哄哄的情话,但我说不出口,章言礼也读不懂。
稍微有一点遗憾,我在心里想。如果姥爷在的话就好了,我可以在某一个春暖风和的晌午,等阳光像麦芽糖一样被拉得透明而甜美时,坐在淡绿色银杏树下,将心事讲给他听。
因为姥爷住进了坟墓里,所以我就只能将心事藏起来,藏到心底,期待它能有朝一日变成璀璨的珍珠,能够被章言礼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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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狐狸点燃荒草地
人要活成怎么样才算真正地长大呢?长大后能不能像宇航员一样用28160千米每小时的速度追上ISS空间站在地球上的影子呢?有时候我想,或许是像金鱼活出人一样的脚掌,鸟类活出鱼一样的鱼鳍,而人要把背脊活出一双翅膀,才算长大。
今年新年,去年的彩灯又从箱子里被翻出来挂在灯笼上,大家把旧时光伪装成新的,暖暖的光照在我们的脸上,像狐狸点燃荒草地。
章言礼,我又想你了,这是不是我还没有长大的意思?
那我宁愿永远不要长大,这样,就可以永远想你。
第17章 14.岛屿来信
14.岛屿来信
在栎阳的小岛上住了两天,章言礼打算骑车带我回海城。许殷默和苟全他们则留在岛上继续旅游。
因为梁盛派人在监视,许殷默劝我们傍晚趁着天要黑时才走。他和苟全找了个本地的陌生男孩儿充当我,帮我们打掩护。
从栎阳回海城的路上,章言礼被一辆桑塔纳黑车追尾。他骑的摩托被桑塔纳逼停在栎阳通往海城的一段公路上,公路旁是海边断崖,由于位置临近海城和栎阳分界线,这里鲜少有人过来。
桑塔纳的主人下来。是陈年。
陈年和咪咪交往几年,碍于咪咪的面子,和章言礼相处也算是能过得去的。朋友谈不上,但至少吃过几顿饭,也能聊得到一块儿去。
章言礼也是陈年引荐到梁盛面前的。咪咪私底下劝过章言礼,让他不要和梁盛来往,可梁盛给的钱很多,确实能够解了章言礼的燃眉之急,家里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他不可能让小孩儿每年都穿短一截的旧衣裳,也不可能让小孩儿顿顿都吃不上肉。
何况章言礼已经在梁盛面前过了明路,就算拒绝梁盛也来不及。
咪咪不止一次和他说:“你这是与虎谋皮。”
章言礼反驳她说,你和陈年不也是一样。咪咪笑笑说,她和陈年那是各取所需,陈年用她这里来招待人,她用陈年的势力让small bear在海城站稳脚跟。
章言礼知道陈年或许对他有企图,却没想过,陈年会想要要他的命。
栎阳周边的海岛,气候潮湿温热,尤其是夏天雨前,雨蛾藏在草丛里、路灯下,傍晚大雨前,云会像很柔软的白色巧克力曲奇,被大风掰开揉碎,闷在黛青的山岗里,变成淡奶色的雨,被送到鞭毛藻的身边,蚕食干净,只剩下沙滩上干瘪的残骸。
陈年车里紧跟着下来两个男人,我认得,是金洋里的打手。梁盛的金洋时常会处理一些在边缘地带的人,譬如一些企图卖药的不法分子,因此金洋有雇佣专门的打手。
陈年能够把金洋的人请过来,就证明陈年跟梁盛是一伙儿的,这一次梁盛给章言礼下套的事儿,陈年也有份。
章言礼把外套脱下来,罩在我头上。玫瑰香气和香烟淡淡的苦萦绕在我的鼻间。
章言礼说:“怕就不要看。”
我把外套拽到怀里,抱住:“不怕的。”
陈年说:“你说说你,昨天干嘛那么冲动,乖乖上套不就万事大吉了。还省的我们这么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