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1 / 1)

将封野扶到军帐内,燕思空双手颤抖着解下封野的铠甲。

封野面上冷汗淋漓,他半眯着眼睛,低声说:“我没事,去、去整顿三军……”

“有王申将军在,你此时只要好好疗伤。”燕思空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封野的胸甲,却被箭头卡着,看着封野肩胸连接处不断涌出的鲜血,他眼圈顿时湿了。

燕思空心中充满了悔恨,是他们急功近利,是他们自负轻敌,竟就这样落入了敌人的陷阱,不仅遭此惨败,封野也受了伤。

他不敢想象,若当时他们再慢一些发现蹊跷,若醉红没能带着封野飞越护城河,若封野此时与张榕和几千将士一样被困在了太原城内,他当如何?

封野伸出手,轻轻拭了拭他湿润的眼眶,低声道:“别怕,我没事,我封野,今日在此一败,定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大夫提着药箱匆忙冲了进来。

封魂炸起浑身的毛发,露出锋利地獠牙。

“魂儿,退下!”燕思空厉声道。

封魂“呜”了一声,犹豫片刻,重新爬回了封野脚边,用脑袋顶着封野的小腿,发出“呜呜”地声音。

大夫用匕首切断了箭头,剪破了里衣,他沉声道:“狼王,属下要拔箭了。”

封野面无表情道:“拔。”

大夫握住箭,狠狠一抽。

封野只皱了皱眉头,没有发出半丝声音,燕思空却觉得那箭像是刺入了他胸腔一般地疼。

鲜血狂涌,浸透了身下的床榻,大夫拿出银针,一根一根地封住了周围的大穴,然后给封野喝了五麻散,再处理创口。

燕思空守在一旁,握着封野的手,看着他胸口那触目惊心的血洞,简直心如刀割。

封野喝了麻药,神智迷惑起来,他小声说道:“太原城内,有高人。”说着就昏了过去。

第223章

天明之后,燕思空得到消息,张榕将军遭伏之后当场战死,封家军在太原一战折兵一万五千,被俘三千,伤者近万。

这是封野自起兵以来遭遇的最大败仗,若不将初攻茂仁而不破的试探进攻算在内,这也是封野的第一次败仗,亦是他燕思空的。

燕思空看着尚在昏迷中的封野,轻轻用浸了酒的布巾擦拭他的额头,指尖轻触那正在发热的皮肤,只觉得滚烫。他已经守了一夜,他要守到封野睁开眼睛为止。

他燕思空这一生,胜了很多,也败了很多,对了很多,也错了很多,他从不认为他和封野能百战百胜,即便是看上去再寡众悬殊的战斗,在生死沙场上都有无数的可能,只是这一败,败得他格外悔恨与不甘。

他们不仅仅是败于自大和轻敌,他敢确定,他们已经成功挑拨了罗若辛和汪昧,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绝不会在那样的情形下还同仇敌忾,唯一的可能,就是有局外之人识破了这离间之计,并将计就计给他们设下陷阱。

封野在昏迷前说,太原城内有高人,不错,那个高人,恐怕正好姓沈。

若他们仅仅是遭伏,那么至多是他们被接连的胜仗冲昏了头,轻视了罗若辛和汪昧,让他们怀疑太原有“高人”的,是撤退之后的那两番追兵。

撤退,是行军打仗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与进攻一样需要严明的军纪和有序的阵型,英明的将领,无论遭遇怎样的情形需要撤兵,哪怕是逃跑,都会用重兵殿后,就是为了防止追兵。

兵法云“归师勿遏,穷寇勿迫”,都是这个道理,但也并非所有的归师、穷寇都不能追,假使对方是惨败之下溃不成军、落荒而逃,岂有不追上去一网打尽的道理。

封野将名满天下,罗若辛不会想不到封野会有御后军应战追兵,但此人好大喜功,好不容易一雪前耻,打败了神勇无比的封家军,还射伤了狼王,他自然觉得此时的封家军是丧家之犬,必须追上去给予痛击,所以他派出来的追兵与封野的精锐骑兵汇战,能在平地上打败威震四海的封狼骑的队伍,至少当世是不存在的,他们果然一丝一毫没讨着好,悻悻而归。

此战若到此为止,还属寻常,但太原派出来的第二番追兵,才是封野说出“太原有高人”的原因。

第一番追兵败去后,他们自然不会想到罗若辛还会派人再追,便将封狼骑调去中路军抵御路上的伏兵,恐怕连罗若辛自己也不会想到,他还会再派追兵,追击此时已经没有重兵御后的封家军,造成第二次追击伤亡惨重。

第一次追兵不该追,追则两败俱伤,但罗若辛执意追,这说明太原城内的高人拦不住罗若辛,第二次追兵是神来之笔,绝不是罗若辛想得出来的,定是有人指点。

燕思空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人沈鹤轩。

朝廷定是无人可用了,才想到这唯一曾经拦住过封野的人,虽然此人口无遮拦,刚直倔强,连皇帝也敢面斥,但恐怕是这世上仅有的,能与他燕思空分庭抗礼的智者。

燕思空悔恨的,是他多次有除掉沈鹤轩的机会,却一直没有舍得下手,甚至亲手放走了这个劲敌,才使得他们在太原遭此惨败。

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可他最不愿的,就是让封野代他承受。

看着病榻上昏迷不醒的封野,燕思空默默执起他的手,贴着自己的面颊,心中惟愿封野能尽快康复,正如封野所言,他们失去的,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受伤加高热不退,封野足足昏睡了两天,体温才降了下去,人也幽幽转醒。

他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燕思空憔悴的面容和担忧的眼神,他浑身无力,胸腔剧痛,但还是勉强朝着燕思空伸出手。

燕思空握住了他的手,如释重负:“你总算醒了。”

“我……睡了多久。”封野一张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不堪,喉咙更是烧得干痛。

燕思空给他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头,喂他喝了下去,并道:“两天,你发热了。”

“许久不曾生病了。”封野低声道。

“你受伤了,身体自然会弱一些。”燕思空抚摸着封野的脸,柔声道,“箭没有伤到要害,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封野扯了扯嘴角:“我少时受过更重的伤,这算不了什么。”

燕思空沉默了,封野身上有多少伤痕,他最清楚不过。

封野深吸一口气,眼神黯然:“我军损伤多少?”

燕思空顿了顿,将伤亡情形如实汇报。

封野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明显在隐忍着怒火,这是名震天下的狼王的第一次失利,愤怒,羞辱,不甘,来得比身体的伤痛还要猛烈。

“是我们自大轻敌了。”燕思空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