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回，”叶祈的呼吸喷在他耳边，有些恼：“不许吵孩子。”

压着的声音微哑，还是那么好听，训斥他的语气那么自然，充满对丈夫胡闹的无奈。

是了，他想，小祈现在是他的爱人，而念晴是他的女儿。他们是无数普通幸福的家庭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也没有人能来打扰、来毁掉。

江柏回心中一热，忍不住将叶祈和孩子抱得更紧，然后凑上去亲了下叶祈的脸颊，在叶祈的瞪视中笑了一下。

就算是偷来的，至少他们此刻的幸福是真的。

*

女儿和丈夫经过两天的闹脾气冷战后总算和好了。因为女儿暂时去不了幼儿园，叶祈身上的药效又还没过，所以丈夫履行承诺，带他和女儿出门游玩。

虽然只是去附近的游乐园，但叶祈依旧十分兴奋，他早早就醒了，穿好了衣服，叫醒女儿和丈夫，并站在等身镜前反复检查自己的穿着是否得体。

临出门前，丈夫接了个电话，脸色烦躁地去书房聊了半天，直到出来时脸色都不好看。

已经和女儿穿戴整齐只等出发的叶祈看着丈夫的脸色，问道：“有急事？”

丈夫的眼神扫了一眼他和一脸期待的女儿，抿住唇。

“忙的话，我自己带女儿去也可以。”叶祈说：“你忙你的工作。”

“算了，”江柏回吐出一口气：“不是什么急事。”

虽然这样说着，接下来的游玩行程里，丈夫大多数时间要么在打电话，要么在光脑上打字回消息。

不过因为这是叶祈失忆后第一次来游乐园，对什么都觉得很新奇，丈夫的忙碌没有对他和女儿造成影响，他和女儿玩得十分开心，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和女儿不论什么东西都一人一份，冰淇淋、造型奇特的爆米花桶、好玩的饮料杯、做成卡通形象的面包。

项目玩累了，念晴拽着他们进了周边商店，给自己选了长耳兔子的发箍戴上，配上她微卷的长发，可爱极了。一转头，她又塞给叶祈两个小熊耳朵的发箍，眼睛亮晶晶的：“爸爸，你们戴。”

叶祈忍不住笑出声：“小熊怎么会生出小兔子呢？”

“可是小熊很可爱啊！”

在女儿的催促下，叶祈戴上熊耳朵发箍，转头看见丈夫站在一步远的地方又在冰着脸讲电话，他上前，把熊耳朵发箍戴在丈夫的头上。而丈夫忙于讲电话，竟然也没有反抗他，而是看着他任由他胡作非为。

看着那张英俊冷漠的脸配上可爱的熊耳朵，反差的萌感令叶祈心中一动，忍不住笑起来。

丈夫讲电话的声音顿了下，拿掉电话，挑眉问他：“不好看？”

“……”这家伙，好像知道自己怎么样都很帅，所以自信到不屑于照镜子确认。

走出商店，女儿终于对一直忙碌的丈夫爆发了不满，拽着丈夫的手臂生气道：“不要再打电话啦！去给我和爸爸买冰淇淋！”

说着，女儿凭着一股蛮力，拽着丈夫的手，走向冰淇淋摊位。

“江念晴，”丈夫一只手打电话，一只手被女儿拽着往前走，无奈道：“你走慢点，等等你爸爸。”

叶祈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往前走的背影，忍不住勾起嘴角。也许李姐说得对，他应该知足――英俊又顾家的丈夫、调皮但贴心的女儿，他已经拥有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了。

简直像童话故事一样梦幻美好。

如果……

如果他没有在此刻，听到音乐声回头的话。

随着抒情的音乐声进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广告牌，宣传着游乐园联合新锐画家举办的小型画展。摆在画展外，吸引游客目光的是一幅画。

那副画名为《坠落》，画的却是在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大朵大朵的，用令人心惊的笔触，画得扭曲又怪诞，宛若噩梦中的惊鸿一瞥，令人难以忘怀。

叶祈怔住，心脏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喃喃道：“梦……”

明明不是写实风格的画，他却觉得那烟花分明出现过在他的梦中。

他回头，看了眼走向冰淇淋摊位的丈夫和女儿。

他又看向那副烟花。

那么灿烂，那么美丽，他却莫名生出流泪的冲动。

人声鼎沸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好奇心，吸引着叶祈转身大步走进了画展中。

画展不大，人却很多，许多都是慕名而来的粉丝，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神秘的画师以及他的各种画。画的风格很杂乱，什么类型都有，有写实风的路边小花或风景，也有像外面那副《坠落》一样扭曲的线条。大多都是简单的黑红灰颜料绘制，看起来触目惊心。

……倒是和他在家乱画时的风格很像，在宣泄心中的情绪一样。

叶祈一路走到画展里面，一仰头就看到了最中心那副惹眼的画。

那是一副很潦草的素描，却被放大摆在展厅最大的展览位。画中的少年穿着宽松的衬衫和牛仔裤，侧身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露出的半张侧脸被涂满了铅笔的灰，看不清面容，唯独脸颊的位置潦草地用红笔顺着涂下来，像是触目惊心的血泪。

心里那种奇怪的伤感更强烈了，叶祈的目光向下，看见这幅画的名字叫《梦魇》。

聚在这里看这幅画的人很多，他听到旁边的人讨论道：“我说，这画的是老师的梦中情人吧。”

“算了吧，谁会把梦中情人画成这样啊，这么狰狞――而且脸都没有。”

“但除了脸以外，人体构图都堪称完美啊，不然干嘛摆在这个位置？”

“也没准老师画的是自己呢？我看他的画都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样子。”

“啧，但这副画给人的感觉……你们有人懂我吗？就完全是在看着自己正在伤心的男神的暗恋视角……想安慰又不敢靠近的那种……”

“……姐妹，你真能脑补。”

几个人笑起来，叶祈也被旁边小姑娘的话逗笑了，心中的阴霾散去些许。

他摇摇头，转身从拥挤的人群里往外走，因为心里还想着那副画出神，他没看前面，和另一个正在跟身边朋友说话的人重重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