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翰林家的通房丫鬟曹羊毫病死了,是病死的,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盛家出名的财帛富足,驭下宽厚,念在羊毫尽心侍奉多年,忠心耿耿,因此给他家赏赐了不少银钱办丧事,羊毫在盛家日常穿用之物,也尽数给他家人,用于陪葬。但只一件事,羊毫名分上只是个丫鬟,不是什么妾侍,因此不能葬在盛家祖坟受盛家香火,只能运送回曹家下葬。
曹家本是小门小户,当年天灾,一家人穷得要饿死,不得已把女儿卖去了盛家,但女儿本分憨厚,踏实肯干,竟一路升上了长柏的首席大丫鬟,每年月钱赏赐丰厚,渐渐带得曹家也富裕起来。
因此曹家无不对盛家千恩万谢。按照盛家的嘱咐,给羊毫体体面面办了丧事,安葬在了曹家的祖坟。
但丧事太体面了,反引来了灾祸,当地几个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听说羊毫随葬了不少好东西,连她在盛家的穿用之物也一并埋在了棺材里,于是一合计,竟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刨了羊毫的坟墓,把羊毫墓里的随葬搜刮一空,连装殓的丝绸衣裳都没放过。
曹家自是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到开封府击鼓鸣冤,求包大人一定要追查盗墓之人,还羊毫一个公道。
包大人认为,窃贼为财,必定急于出手赃物,于是命手下逐一排查京城的当铺黑市,所有出城者,全部搜身以后,才能出城。几天以后,果然在京城的一处黑市找到了赃物,顺藤摸瓜,这几个盗墓的宵小悉数落网。
本来此案就此了结,但盗墓贼的口供,却引起了开封府仵作方元棠的注意,盗墓贼供述盗墓经过时声称,曹羊毫的尸体栩栩如生,并未腐烂。
可羊毫下葬已二月有余,按照现在的天气,早该腐败。尸体两月不腐,想必内有乾坤。
包大人听了方元棠的说法,深以为然,于是以让盗墓贼认尸的名义,命曹家人把羊毫的尸首送到了开封府。
方元棠连夜验尸,果然有所收获,羊毫不是病死,而是水银中毒而死,而且并非突然中毒,而是长期慢性中毒,数年积累,水银之毒慢慢入侵五脏六腑,致使身体衰弱,一命呜呼。
但是谁给羊毫下毒呢?
包大人说道:“羊毫乃是慢性中毒,她常年住在盛府,能长期给她下毒的,只能是盛府中人。”
方元棠点头称是,“长期水银中毒者会出现全身酸痛、恶心呕吐、水肿溃烂等症状。按照曹家的说法,羊毫缠绵病榻时,盛家给羊毫请过郎中,但郎中诊断羊毫身染恶疾,只字不提中毒之事。水银中毒,极好诊断,我想,并非是庸医误人,而是有人手眼通天,不让郎中据实以告。”
公孙先生又补充道:“而且,羊毫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通房丫鬟,据曹家人说,羊毫素日里并无什么仇家,给羊毫下毒,作案动机是什么?”
包大人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方仵作,水银之毒,除了伤人性命,还有什么作用?”
方元棠答道:“少量水银,有避孕之效,且服毒之人一开始与常人无异,但长期服用,毒素在体内积累,天长日久,人必定中毒而亡。”
方元棠又说,“我在民间行医时听说,有些烟花之地,为防妓女怀孕,会哄骗妓女日常服用加了水银的汤药。也有大户之家的妒妇,怕妾侍孩子生下庶子,就哄骗家中小妾,每次侍寝后服下这催命的汤药。等到那些女子毒发,往往已毒入骨髓,回天乏术了。”
方元棠想起那些年跑江湖行医时,医治的那些药石无医,临死还要被体内毒药折磨的可怜女子,仍觉得心有余悸。
一番讨论下来,盛长柏当家主母海氏有重大作案嫌疑,海氏极有可能为防止通房生下庶子,命羊毫服下含有水银的避子汤药。
有了调查方向,但是要怎么查呢?妇人内宅之案,最难收集证据,往往主仆串通一气,串供伪证,直接提审调查,想必也难有结果。不如暂且隐瞒消息,悄悄查访。
第二日,开封府派人请来了海氏和长柏身边的几个贴身大丫鬟,自然不是以查中毒案的名义,而是以调查盗墓案的名义,请盛家下人协助认脏。
展昭带着盛家几个体面的丫鬟去后衙认脏,展昭生得玉树临风,器宇不凡,又待这些丫鬟极为亲切,惹得丫鬟们不免春心萌动,展昭趁机与丫鬟们闲话家常,想套出一些有效的线索,可丫鬟们全都训练有素,口风极紧,只聊闲话,只字不泄露盛府内部之事。
丫鬟们一一确认完羊毫随葬的衣服首饰,便回到了盛府。
既然套不出话,就只能深入到盛家内部调查了。
是夜,展昭穿上夜行衣,飞檐走壁,悄悄潜入了长柏的卧房,开始监视。
备注:
1954年,美国生物学家格雷戈里·平卡斯发明了世界上第一种相对安全的有效口服避孕药。
在此之前,中国妇女饮用汞、砒霜、寄生虫、附子或□□来避孕,它们都是破坏身体脏器机能的毒药。
《项脊轩志》作者归有光的母亲就死于一场失败的避孕,归有光母亲不堪承受多育之苦,听信避孕偏方,服下活田螺水,致使声带喉咙受到感染破坏,从此不能说话,不久一命呜呼,死时,才25岁。
总而言之,真正的古代不存在宅斗文里说的,对女人身体没什么危害,又能有效避孕的“汤药”,如果真的有效,必定是是摧毁危害女性身体健康的毒药。
第12章 无人生还(知否x包青天)二 催命汤 2.夜探
盛府,深夜
这几日,海氏身子有些不适,长柏便召了鸡毫侍寝。
鸡毫原是长柏这里的二等丫鬟,自由跟着羊毫做事,行事做派颇有羊毫之风。羊毫死后,长柏身边缺了一通房丫鬟,海氏见鸡毫本分老实似羊毫,长得又普普通通,便亲自做主,提了鸡毫做一等通房丫鬟,顶了羊毫的职位。
当夜侍寝完毕,鸡毫穿好衣裳,回到自己的厢房,二奶奶海氏并几个贴身丫鬟仆妇已经等在那里了。盛府规矩,长柏的通房侍寝后,一律要让二奶奶盯着,喝下避孕的汤药。据说,这汤药是二奶奶找太医专门配置,既能避孕,又不伤身体。
鸡毫端起白玉碗,吹了又吹,觉得入口不烫了,正要一饮而尽,突然,外面一道烟火闪现,随即从窗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不要喝,有毒!”
只见一道黑影破窗而出,待那人站定,不是别人,正是御猫展昭。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民宅,快快拿下。”展昭破门时,海氏虽受到了惊吓,但他马上恢复了镇定,从容不迫地指挥手下。
海氏后退几步,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时站在海氏身前保护海氏,几个嗓门大的丫鬟也迅速跑出厢房高声呼救,家丁护院一干人等听到内宅呼救之声,马不停蹄跑到了长柏的院子。
一阵响动,把正房长柏也吵醒了,忙让人服侍点灯穿衣。刚穿好衣服,就有一个小厮来报:“老爷让二少爷去一趟前厅,有要事相告。”长柏疑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这么要紧?
而这边厢房,在海氏的指挥下,几个身手好的家丁抄着家伙上前,口口声声要拿下贼人上交官府,展昭不愿与这些家丁纠缠,随手从腰间摸出一块御猫的腰牌,向众人展示,说道:“我就是官府中人!先帝亲赐御猫,今日为帮包大人查案,暗访盛宅,多有得罪。贵府上有人涉嫌下毒,伤人性命,包大人已经掌握了线索,请海氏夫人,鸡毫姑娘,和今晚熬药的春芽姑娘,随我到开封府走一趟。”
在场的大部分人听后,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盛家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下毒案,莫不是御猫走错了门。只有少数几个知情人吓得打了个冷颤,暗自在心里嘀咕,莫不是当年王大娘子给盛老太太下毒一事,东窗事发了。
海氏一开始想到的也是王大娘子下毒一案,但她迅速冷静地分析展昭刚才说的话:只带走我、鸡毫和春芽,也许,开封府要查的案子,是羊毫。难道说有人趁着羊毫被盗墓,验了羊毫的尸首?
“今晚绝对不能被带去开封府审案。一旦鸡毫和春芽供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海家就完了。”海氏在脑海里迅速分析着形势。想出了一个主意。
只听海氏厉声对展昭说道:“素闻展大人光明磊落,侠义心肠,怎会如你这般厚颜无耻,深夜擅闯女子闺房。分明是你冒充官府中人。来人啊,速速拿下这贼人,明日押送开封府,听候包大人发落。”
看来海氏是不想承认这块御猫牌子了。
家丁一拥而上,可几个寻常家丁那里是御猫展昭的对手。
趁着家丁正与展昭缠斗,海氏却悄悄嘱咐心腹春芽:“赶紧去药房,把药渣、药房和药材一并处理掉。”
春芽刚走出厢房,忽然门外急急忙忙跑来一个门子,“门外……门外……开封府包大人突然带了许多兵丁上门,说要捉拿什么下毒杀人的凶手,老爷和二少爷已经去前厅迎接了,二少爷让我来嘱咐二奶奶,万事当心。”
海氏心叫不好,原来刚才那道火光是展昭烟花传信,包拯已经带着兵丁上门,拒不承认这招已经没用了,看来必须想别的办法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