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子盛情地命下人准备酒席,要好好款待二位雪中送炭的亲戚。
酒过三巡,寒暄一番过后,王大娘子仍是酒兴正浓,拉着二位不停地话家常。二位妇人却左顾右盼,似乎另有心事。
但尽管不好开口,这件事不说却是不行的。康晋的夫人终于结结巴巴开口说出了今日来此的真实目的:康家出事了。当年康王氏盛怒之下,寻衅打死了一个小妾,当年明明已经软硬兼施压下来了,可她的家人如今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纸诉状告到了开封府,要让康王氏杀人偿命。
听完康家媳妇的话,王大娘子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吃得醉醺醺的酒气全醒了。
原以为当年和康王氏的恩怨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如今又要被翻出来。要知道,当年康王氏打死人命怕压不下去,来盛家找亲妹妹帮忙,自己可是出手帮过姐姐的,要是这件事再被清算,自己少不了要再被治一个包庇之罪,连远在惠州的长柏也要受到连累。
更骇人的是,康王氏这些年来在慎戒司受了这么多折磨,心性早已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若是她上了公堂,口无遮拦,把当年给老太太下毒的事翻出来,那盛家、康家、王家,三家就彻底完了。
不行,绝不能让康王氏上公堂。
王氏急忙问道:“开封府可是去慎戒司提审姐姐了? ”
康家儿媳摇摇头,“还没有,慎戒司不是普通的地界,藏了不少达官贵人见不得人的隐私,是以开封府也不能随便提审里面的人,需得层层上报,经皇帝同意,才能把人弄出来审案子。但包拯申请提审康王氏的条陈已经递上去了,不日就要送到皇上面前。即使刑部有意拖延时间,也拖不了几日。”
“那……那可怎么办啊!”王大娘子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如果她在提审之前就死在慎戒司呢?”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舅母悠悠地说了一声。
王大娘子骤然听到王舅母的惊人之语,又是出了一身冷汗,“嫂嫂说得什么胡话,杀人是要偿命的!”
两日后,王大娘子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慎戒司,虽然一路上收到了不少阻挠,但银子开路好办事,终于让她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姐姐。
王大娘子入狱一年,已经被磋磨得不成样子,更不用说在慎戒司受了十几年苦的康王氏,早已不成人样,甫一见面,王大娘子竟然差点认不出一起长大的亲生姐妹。
有亲人来探望,康王氏自是高兴的,自从王老太太去世,已经很久没有亲人来探望她了。康晋被妻子管得死脱,允儿元儿两个女儿被婆家管着,也不能来。每夜,康王氏只能对着月亮思念骨肉至亲。
与外界隔绝多年,对外面的变化一无所知的康王氏甚至天真地想着,这次妹妹前来看她,或许是盛家已经放下了旧年恩怨,同意接她出去。
王大娘子抹着眼泪,劝慰了姐姐几句,又从随身包袱里拿出干净衣裳,给姐姐换上,用干净的帕子亲自为康王氏擦净脸庞,上了些脂粉,桌上小妆奁里的镜子模模糊糊映出来一个干净清爽的妇人,眉眼间竟有几分当年清秀佳人的模样。
姐姐从小就爱美,王大娘子是知道的。
为姐姐梳妆完毕,王大娘子又打开食盒,几盘冒着热气的精致菜肴映入眼帘,全是康王氏从小喜欢的菜色。康王氏胃口大开,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王大娘子又亲自替康王氏斟酒,劝康王氏吃慢一点。
看着康王氏不断挥动筷子的模样,王大娘子觉得二人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那时候,尚在闺中的二人也是这样,不顾吃相地在饭桌上大快朵颐,被母亲王老妇人训斥姑娘家家不要吃太多,小心发胖。
可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看着姐姐一杯一杯不停喝酒,王大娘子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怎么也止不住,姐姐,是我对不住你,可是开封府的手段大家都是知道的,一旦上了公堂,就什么也兜不住了。
一旦当年的事揭出来,盛家、康家、王家都要完蛋。长柏四岁就启蒙了,早也用功晚也用功,不曾辍下一日!大暑天热出了痱子也不肯多动一下,数九寒天手上长了冻疮不肯少写一个字,十几年寒窗终于博得功名,眼下长柏前程还在,不能让长柏这些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啊!
第二日,开封府的衙役来报:京中出了大案子,有人在盛家自酿的酒里下毒,毒死了关在慎戒司里的康王氏。昨天送酒菜的盛王氏也喝了那酒,如今大夫正在抢救,听大夫说,盛王氏的眼睛可能保不住了,其他喝了酒的下人也出现了中毒症状,但好在都不严重。
第87章 无人生还(知否x包青天)三 当年债 62 酿酒的意外
即将提审康王氏的关键时刻,康王氏却被人毒死了,这欲盖弥彰之意也太明显了。包拯更加加深了对康家和盛家的怀疑,这两家之中,一定隐藏着更多的秘密,但疑罪从无,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证据。
所以,包拯一边继续加紧调查当年康王氏害死人命一案,一边派出另一队人马带了方仵作和黄医女一起去了盛家,一为救治人命,而为了调查毒药来源。
但调查结果却是:酒里有毒,纯属意外。
原来,盛家向来有自酿酒的习惯,前日刚好开了一坛自酿的新酒,王大娘子便带了新酒和菜肴去探望慎戒司的康王氏,然而因为酿造不当,酒里产生了毒素。王大娘子和康王氏不知其中厉害,饮下此酒,康王氏当晚就毒发身亡了,王大娘子虽然经过黄氏全力诊治,勉强捡回来一条命,但一双眼睛,却是永永远远地瞎了。
而盛家其他下人,在开坛那日每人分得了少许新酒,但所幸喝的都不多,经过黄氏和方仵作的诊治,如今都已无大碍。
黄氏声称,他们都是中了一种名叫“甲醇”的毒。这种毒,并非外人所下,而是酿酒不当时,由酒中自然而然产生,民间酿酒时,如果选用了不新鲜的酿酒原料,或者泡粮、蒸粮的时间不足,或者接酒的时候没有去掉头尾酒,都有可能在酒里留下“甲醇”。
据王大娘子供述,盛家为了节省开销,裁撤了大半伺候的人,连以前专司酿酒的仆人也遣散了,酿这坛酒时,只有她和几个缺少经验的厨娘经手。酿制时为了节俭,用了便宜的陈粮,而且为了节约炭火,连泡粮蒸粮的时间都减去不少。
接酒的时候,王大娘子并不知头尾酒喝不得,只当头酒是最好的,于是拿了头酒去探望姐姐,没想到,竟会害了一条人命,连自己也成了瞎眼的残废。
王大娘子的供述,天衣无缝,毫无漏洞。黄医女和方仵作见多识广,以前也曾经在别处见过这种饮自酿酒中毒的病患,认为这桩案子,很有可能又是一起意外,劝包大人一定要慎重调查,以免酿成冤假错案。
而据开封府人调查,这段时日以来,盛家一直在节俭开销,遣散下人,与王大娘子的供述相吻合。而王大娘子其人,素日以来行事确实有些马虎大意,粗枝大叶的毛病。更何况,若是想要害人,岂有把自己也害了的道理?
那日,王大娘子也饮了不少毒酒,幸得多名大夫全力抢救,才勉强保住性命。虽然命是捡回来了,但王大娘子身子也落下了病根,双眼也彻底瞎了。
如此看来,或许此案真是意外?
包大人却仍对王大娘子充满了怀疑,不惜亲自去盛家问案。
“你去慎戒司前一日,见到过谁?”
王大娘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大嫂和外甥媳妇?”
“来做什么?”
“许久不见,来看看我,聊些家常。”
“只聊了家常?”
王大娘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慢悠悠开口,“他们告诉我,我姐姐被人告了人命官司,不日就要到开封府问案。”
没想到她会如此实诚,包大人又问道,“所以你才去慎戒司看望康王氏。”
王大娘子点点头,“是,虽然姐姐到底有没有犯人命案子,我也不好说,但杀人偿命的道理我是知道的,如果姐姐真的犯了罪,我好歹送她一程,要是姐姐是冤枉的,我就当探望多年不见的姐姐,好歹我们是亲生姐妹,没成想……”王氏掩面哭泣起来,苦咸的眼泪从她那已经瞎了的双眼中流出。
“你曾对仵作说,误以为新酿的头酒是好久,所以才带去给了康王氏。但前一日,两位女眷前来探望,你为何不给她们饮这新酿的好酒?”
“因为我忘了。”王氏不假思索地回答。
包大人无言以对。只得换个问题,“当年,康王氏为何被康、王两家一同送进慎戒司?”
这个问题刚好触动王大娘子心事,惊得王大娘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依然强作镇定回答:“不知道,我是王家的出嫁女,并不知娘家和姐姐的恩怨,更不知康家的事。姐姐当年不知道犯了何错,致使康王两家执意要把姐姐关进去,我也无可奈何。”
这时,方仵作来报,方才又开了盛家剩下的几坛自酿酒,黄医女亲自验毒,果然验出,每一坛酒里都含有大量“甲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