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爷当场吐了一地,让人搀扶着才走回房间。打那天以后,一向好色贪花的盛老太爷不再召小娘侍寝了,也不再去徐大娘子房里。旁人都道,盛老太爷这是看到血肉模糊的高小娘尸首以后,被吓到了,从此对女人的身体有了心理阴影。

此话不假,亲眼看到素日里宠爱的女人变成那般模样,给盛老太爷的精神造成了重大打击。但打击归打击,依然要给徐氏收拾烂摊子,盛老太爷可不希望自家虐待下人,打死人命的事传出去,坏了盛家的名声,影响到盛家的前途。

于是,在勇毅侯府的庇护,和盛老太爷的运作下,这场发生在后宅里的血雨腥风,竟然无只言片语传出去,那些亲身经历者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沉默。外人只道盛家意外走水,嫡子和高小娘都不幸殒命在这场意外中。

外界虽被瞒得密不透风,但经此一事,盛老太爷和徐大娘子的情分也彻底断了,一个恨妻子心狠手辣不顾后果,一个恨丈夫宠妾灭妻连累嫡子。

不久以后,盛老太爷身体也越发不好,夜夜失眠多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有从高小娘死状的阴影里走出来。

从前,盛老太爷的衣食住行都是高小娘和赵小娘照顾,如今,盛老太爷再不让小娘近身,新添的丫鬟和小厮疏于照顾,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之后,盛老太爷不慎感染了风寒。

盛老太爷坚称这是小病,除了日常服药意外,依然拖着病体坚持每日处理公务,这一拖,普通小病就拖成了无力回天的大病。前途无限的探花郎,去世时,还不满三十岁。

祸不单行,一年以后,盛纮生母春小娘也不幸病逝,从此,盛家只有徐大娘子和盛纮,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这些事,基本都是从盛家的一些老奴,和当年的赵小娘口中审出来的。

当年赵小娘在盛老太爷死后,就用自己的梯几赎了身,回到了娘家,以纺织和务农度日,倒也能挣得一口饭吃。

但根据这些证人的描述,盛老太爷和春小娘都是病逝,并不像贺韩氏所说的,中毒而亡。更关键的是,证人们都能证明,盛老太爷和春小娘相继病逝的那段时间,贺韩氏与盛家并无往来。

贺家也证实,那段时间,贺韩氏为了照顾自己年幼的儿女,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娘家都很少有时间走一趟,更遑论去盛家帮盛徐氏作案。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只能疑罪从无。

但盛徐氏当年虐待下人,和打死高小娘的案子,却不能轻而易举放过,当年被盛徐氏重罚的下人,有数人早已不再人世,还有些人拖着残废的身体苟延残喘至今,他们都还没等到一个公道。

而当年盛家嫡子遭毒杀一案,即使调查出高小娘有作案嫌疑,也不应该不经过公堂审问就私刑处死。

包大人不仅要追究盛徐氏虐待下人,致死致残一案,还要追究当年的勇毅侯府包庇纵容盛徐氏。

包大人深挖之下,又查出盛徐氏当年处置偷卖主家财务的仆人,当场发落过人命。

虽然主仆尊卑有别,但按照当朝律法,主人也不可草菅人命。一桩桩案子审下来,数罪并罚,盛徐氏的罪过可不小啊。

关键时刻,还是勇毅侯独女的嫁妆救了盛徐氏一命,盛徐氏当堂悔过,并愿意赔偿受害人的所有损失,在银子的作用下,受害人和受害人家属纷纷“大度”地谅解了盛老太太的所作所为。另又查出证据证明,当年毒杀徐氏独子的,却系高小娘无疑。

包大人在查阅了所有法条以后,当堂宣判,勒令盛徐氏出家为尼,在佛前静思己过,为已逝之人祈福。余生不得出寺庙。其余参与者或知情不报者,也各自受到了惩罚。

盛纮也受嫡母影响,被贬了官。

随着盛纮被贬,朝堂上那些看不惯盛家、或者眼红盛家的人,也纷纷迫不及待出来踩一脚,先是有御史参长柏不孝母亲,把王大娘子送到宥阳老家,近十年未在眼前尽孝,后又有人参长枫一本,参他不仅不孝嫡母,而且不孝生母,其嫡母在宥阳老家,其生母则被关在农庄里,多年不得见人。

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自然是不能放过盛家的不孝子孙,因此,长枫和长柏也纷纷被贬了官。

事到如今,当初没帮贺老太太送信的盛家下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贺老太太的杀招在这里。盛老太太当年毒害盛老太爷和春小娘未必是真,但谋杀亲夫,事关重大,官府一定会全力调查,只要一查,盛家这些年的腌臜事就遮不住了。

只要盛纮一出事,别人一定会痛打落水狗,毕竟,这个世上太顺遂的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会招来无穷无尽的妒恨。

而贺老太太,不过是在砍头的罪状里多一条无关紧要的污蔑之罪而已,别人让她死,她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这一串案件引发的连锁效应,最后最大的受益者居然是林小娘。

长枫既被参了不孝,自然不敢再放任生母被关在庄子里,还不等他发话,柳氏就亲自去庄子把林小娘接了回来。

第79章 无人生还(知否x包青天)三 当年债 54 盛老太太的终末

盛家父子三人皆因不孝被贬官,原本满门清流的盛家一时间成了整个朝堂的笑话,尤其是春风得意的盛长柏,木秀于林本就招人恨,上次羊毫的案子,长柏靠老婆以命抵命逃过一劫,这次背上了不孝的名声,可没那么容易逃过了。

而在这时,盛纮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向朝廷请求辞官,以在家侍奉嫡母。

盛老太太原本应遵照开封府的判令出家祈福,永世不得出寺庙。但盛纮表示盛家愿意出资修缮京郊的一处破庙,供盛徐氏出家居住,盛纮辞官以后,进庙亲侍嫡母,与嫡母一道吃斋祈福,以尽孝道。

要知道,被开封府判罚出家的女眷,按照惯例,多半要送到京郊的铜杵庵去,里面的尼姑动辄打骂,劳作又极辛苦,吃不饱睡不好的,盛老太太自小养尊处优,年纪又这么大了,送到铜杵庵去,她如何受得了。

何况铜杵庵门禁极严,从不让任何男眷进去看望,即使女眷探望,一月也不得超过三次。这也就意味着,盛老太太一旦进了铜杵庵,就一辈子不得与盛纮、长柏等几个儿孙见面了。

而单独修庙居住可就不一样了,除了日常吃斋念佛以外,吃穿用度、丫鬟仆妇,一应可比照家里,盛纮又愿意侍奉嫡母身前,与铜杵庵的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

盛纮的要求,本不合朝廷规矩,尤其是遭到了开封府包大人的强烈反对。判罚出家,是为了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若是把监狱变成家庙,让刑罚形同虚设,那与枉法何异。若是人人都用把犯了事的家人接到家庙,那律法还有什么意义?

而盛纮在奏折里却说:嫡母犯了过错,自己身为子女,也有不察之过,愿接受朝廷一切责罚。但身为人子,却也不忍心看嫡母在寺庙受苦,孤独终老一生。嫡母纵有千般不是,也是自己的嫡母,于自己有多年的养育之恩,因此愿以官身,换取奉养嫡母终老。若受害人不准许,盛家愿再拿出一笔银子赔偿给受害人,求受害人谅解,允许盛老太太在盛家修缮的庙里度过余生,求朝廷成全。

此言一出,大大帮盛家扭转了舆论局势,毕竟当朝以孝治天下,盛纮愿意以一辈子的前途和大笔家产,换取嫡母颐养天年,乃是大孝之举。

皇帝犹豫再三,还是准许了盛纮辞官的请求,毕竟这个官场上,愿意以一身前途换取一个非亲生母亲颐养天年的官员,并不多见。

而那些受害人家属,虽有不忿,但最终还是看在钱的份上,同意了。

于是,盛家在京郊选了一处年久失修的破庙甘泉庙,择了个良辰吉日,修缮起来。

这座甘泉庙,已庙里的甘泉闻名,也曾香火鼎盛一时,但由于泉水逐渐枯竭,僧人一一搬走,天长日久,便成了一座破庙,平日里,只有野兔、野狐栖息罢了。

盛家派去的工匠,补好了漏雨的屋顶,修缮好了破败的门窗,又把破庙里里外外粉刷一新,才让这破庙堪可居住。盛纮又亲自挑选了一间坐北朝南的禅房,命人备上绸缎被褥、红木家具等一应家当,又提前备好了过冬用的足量银丝炭和精致的炭炉,甚至连老太太爱喝的茶叶和惯用的海棠冻石蕉叶茶具都备好了。

盛纮自己,则是另择了隔壁一间禅房供自己居住,禅房虽比不得老太太那间屋子采光好、面积大,但胜在离老太太的屋子近,老太太有什么吩咐,盛纮可以随叫随到。

外,盛纮又细心体贴地修缮了小厨房,雇佣了一个做得一手好斋饭的厨娘损失,另又新给院子里新移栽了许多名贵花木以供老太太赏玩。

而庙中供侍奉的下人,依盛老太太的意思,本想多带些盛宅中的老人,尤其是房嬷嬷,她伺候自己多年,如今更是万万离不开。

但这个想法却遭到了盛纮的反对,盛纮劝道:“母亲,您是戴罪修行的罪人,不是暂住寺庙的香客,如今能额外住在这甘泉寺,由儿子颐养天年,已是皇上额外开恩,若是再带一屋子的仆人伺候,那开封府包拯、和那些多嘴多舌的御史,怕又是要生事了。儿子虽然已经辞官,但柏哥儿、枫哥儿还在朝中为官,您可要多为他们着想啊。”

说实话,光一个厨娘、一个盛纮,伺候的人手确实是少了一些,但盛纮所说句句在理,为了孙儿们的前途着想,盛老太太也不好辩驳什么。

唯一还让盛老太太忧虑的是,她并不太相信,盛纮是真心为了她辞官,以她对盛纮的了解,对盛纮来说,政治前途比他的命还重要,盛纮可以为了前途撵走一直宠爱的林小娘,也可以下决心处理了墨兰如兰两个亲生女儿,如今盛纮愿意为了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嫡母放弃一切前途,盛老太太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如果盛纮不辞官,凭着他在官场上这些年的积累和圆滑的手腕,官复原职是迟早的事。盛纮辞官,或许还有别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