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是有点难过吧?因为她还是有点想家了。

不知道做完这件违逆系统的事以后,她还有没有可能回家。

在谢止渊面前她撒谎了。昨天夜里在他渐渐睡着的时候,她告诉他说她要回家了,很快就会回来找他。以前每次她撒谎都会被他发现,可是这一次他只是很安静地低垂着眸。

原来她也可以在他眼前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云渺披衣起身,推开门,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少年,转过头,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看了会儿雪。她披的是他的外袍,他的外袍里有很好闻的干净气味,她闻着这样的气味就会觉得安定和平静。

漫天漫地的雪花里,仿佛有天籁的声音从云上传来,微微亮亮,清清寂寂。

紧接着,她怔了一下,眼睫眨动。

漫天飘落的雪下,那个少年披着件氅衣推门出来,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她,宽大又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她的双手腕按进去,微凉的清冽如雪的气息包裹住她,就好像把她整个人完全地锁进了自己怀里。

“阿渺......”

背后的少年埋在她颈间的声音如同梦呓般的呢喃,“好喜欢这样,好想要把你锁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喜欢我,好不好?”

“你怎么会醒过来......”云渺挣扎了一下,被他紧紧扣住手腕,打横抱起来往回走。

她挣扎着抓起银针要去扎他的穴道,他揉捏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死死按在怀里,任凭她一针一针地扎下去,却没有任何反应。以这个少年的能力,在他意识到的情况下,绝不可能被她封住穴道。

打开又合拢的裙裾像是重瓣的木槿花,云渺被谢止渊抱着轻轻放到床上,一路上都是散落的银针,踩过去仿佛踩着遍地流银般的光。

“谢止渊!你放开我!”

银针已经全部用完了,她想要抓装在手腕上的袖箭,被他攥住双手腕往上抬,扣在头顶上方。他咬着一根扯下来的发带,一圈圈地缠在她的双手腕上,把她绑在床上,散开来的衣袂铺开一床。

“阿渺,不要忘记了,我是个自私的坏蛋。”面前的少年捏住她下巴,低下头亲吻她的唇瓣,“很早以前就说过,约定在我这里等同废纸。”

衣袂在挣扎中变得凌乱,散乱的青丝洒落了满床。缠着止血带的伤口早就再次崩裂了,血珠滴落在扯开的洁白衣襟底下,像是千重万瓣的鲜红的花。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锁骨,那里也绽放着一朵花。她认得这朵花,同样昳丽地绽放在他心口上的花,极致浓烈的颜色里,浓郁到近乎失色般的流光溢彩,是只会盛开在地狱彼岸的花。

花语是不顾一切的爱。

也是死生不复相见。

“谢止渊......”

被亲吻着的云渺在混乱之中半睁着眼,渐渐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

他知道了。

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个话本子的事情,知道了他会死在故事的大结局,而她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家。

-

数日前,青莲洛氏御史中丞府前,洛黎推开门出来的时候,看见身披氅衣的三皇子倚在门边,像是在经过这里时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

那天洛黎回答说:“阿渺是跟我说过什么......有关话本子的事。似乎还说过故事的结局不太好?”

那天晚上坐在临窗的案几前,飘飞的大雪之中,披着一件氅衣的少年垂着眸,用一枚铜钱和十数个算筹算了很多卦。从第一卦到最后一卦,每一卦都是大凶。

卦卦不得生。

那时候他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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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天里发生的一切远比故事里描述的还要残忍。

金吾卫冲进子城里屠杀了上千人,血一直从台阶上漫到城外。宫城里的禁军、羽林军、金吾卫、长公主府的私兵以及不同势力手下的江湖帮派彻夜混战,被劫持的天子从一辆马车里被送到另一辆马车里。

内侍监余照恩被杀死的消息在次日清晨传来,午后的时候天子被下毒一事终于被人揭开,接着是残酷而血腥的夺权之争,各方江湖朝堂势力互相倾轧、殊死搏斗。

那天日落时分,淑妃的柔仪殿里,坐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的女人抬起头,站在殿门口的少年扔给了她一柄玉石制成的匕首。

“余照恩已经死了。”对面的少年淡淡地说,“父皇手谕,赐你一死。”

一袭华服的美丽女人微微地笑了一下。

抓住那柄匕首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当年自己还是个江南少女的时候,在贫穷和困苦的打压下狠狠憋着一口气,满心都是不甘不愿与野心勃勃,在最不甘心的时刻遇见了那个挑小姑娘做瘦马的人。

那个人告诉她说对面船上的人就是微服私访的天子,只要她可以接近他再骗走他的心,天下的荣华富贵都是她的。

后来凭借着她的身体与美貌,那个人当上了北司的宦官,而她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淑妃娘娘,坐在镶嵌珠玉与玛瑙的帷幔下,抬起一只染着凤仙花汁的手,对着跪在下面的宦官说:

“赐名余照恩吧。”

“叩谢......娘娘恩典。”

后来她和这个野心家与合作者一起杀了很多人,干了很多事,一点点把政敌和对手都抹去,像是攀附黑暗之中往上爬的野生藤蔓,做的都是侵毁清臣、欺君诬世的谋利之事。

当然是该死的。活该在一切筹码都被摔得粉碎的时候、被杀死在野心与欲望破碎的绝望之中。

只不过临死的时候她忽然想……

在被人叫做淑妃娘娘之前,她其实是有名字的。

那是个很美很美的名字,被心爱的郎君叫起来的时候,很动听,花开一样。

是什么名字呢?

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