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止渊一时间不知道她想把他关起来和她把他当成了牛这两个想法里哪个比较令人生气。
他又问:“为什么要塞窗户缝里不塞门缝里?”
“因为你这家伙总是有门不走非要翻窗啊。”她仰着脸,十分诚恳地回答, 接着小声咕哝了一句, “有时候真是搞不明白反派的脑回路。”
谢止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后半句话, 轻轻笑了一声,居然回答了她:“因为翻窗快。”
下一刻, 在云渺反应过来之前, 他飞快地抓了件外袍套在身上, 而后轻松又熟练地把她打横抱进怀里, 用一件厚厚的氅衣把她整个人裹住, 推开窗翻了下去。
扑面而来的风雪带着些凉意,被他一只手捂着她的脑袋挡住了。坠落下去的速度很快,刹那间他们就落在了蓬松的积雪上, 少年翻飞的深绯色衣袂像是纷飞在雪里的红蝴蝶。
谢止渊双手托着云渺的腰身,轻轻把她抱下去双脚踩在雪地上。云渺攥了一下他的外袍, 借着他的力站稳了,才低头看过去:“这都是些什么人?”
“太子太师的人吧。”谢止渊欠身, 从雪地上被麻沸散弄晕了一地的人里挑了一个,取走那个人腰间的令牌,扫了一眼,“没有官府的标记,只有通关行牒,去的方向是蓝关。”
“这些人是察觉到我们在追查囚车,所以反过来跟踪了我们吗?”云渺也弯下身去,裹着氅衣,半蹲在雪地上,翻了翻另一个倒地不醒的人的衣服,没找到什么能辨认出他们身份的东西。
但是这种不露痕迹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这些人的动机。能在这样的风雪夜里出现在三家店客栈里、云渺和谢止渊的窗外,唯一的可能就是打算趁其不备在深夜时分偷袭过来除掉他们。
......结果全部被云渺塞在窗户缝里那些可以放倒一头牛的麻沸散弄晕了。
“接下来怎么办?”云渺问,“要抓一个问话吗?”
“问话也问不出来什么。”谢止渊懒懒地答,“凌伯阳不可能把关押何子完的囚车位置告诉他们。”
云渺从这个反派少年懒洋洋的语气里读出一丝杀机:他打算把这些人都处理掉。
她立刻踩着雪过去,扯了扯他的袖角,拉一下他的手,不许他动藏在袖子底下的刀。
她的手指从他的指缝间经过,碰到小指的时候轻轻勾了一下。那个瞬间有一点轻微的暧昧感,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听见她踮起脚在他的耳边喊了一声:“谢止渊。”
她说话的时候贴得他很近,卷翘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喊他名字的时候眨动一下,那些雪粒纷纷地扑来。他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垂眸时看见她急切地抓他的手的时候,她的手指和他的勾连在一起。
“没必要处理掉这些人。我刚才想到了通过他们找到真正的囚车的办法。”云渺继续说,“我想了两种办法,一种更快一些但不太准,另一种有点耗时但是更管用,你选哪一种?”
谢止渊说:“好。”
云渺愣了一下。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我刚刚是在说有两种办法……”
她踮起脚去挥手的时候,勾连的手指因为自然垂落而松开。他忽而抓住她的手,把她再次抱起来放进怀里,足尖轻踩着雪地跃上窗沿。
“回去再说。”
就这么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继续留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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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选哪种办法?”
翻窗回到房间里以后,云渺抱着谢止渊的氅衣坐在暖炉边,用他的衣服拢着双手取暖,抬起头问。
“第二种吧。”坐在对面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他似乎根本没在听,只是低着头拨弄她的手指。她稍微松开一点,又被他捉住,他试着把手指嵌入她的指缝间,轻轻地扣进去。
少年筋骨匀长的手指扣进去的时候,连带她说话的声线都颤了一下。
但是云渺仍旧坚持着把话往下说:“我带了那种用来追踪的草药。每次有人来偷袭我们的时候,就暗中把草药洒在他们身上,之后可以跟着草药的气味追踪过去......”
这种草药的制作方法最初还是在黑水寨的时候谢止渊教给她的。上一次在望月楼被绑架的时候用过,这一次带出来的时候她又做了点调整,使用起来会更加方便。
“这样虽然耗时长一些,但是一定可以找到所有囚车的位置。”她点点头,无视他试着拨弄她手指的动作,“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好。”他又漫不经心地说,指腹轻轻捏一下她的指尖,往下滑动,换了个姿势扣进去。
这个动作弄得她又忍不住颤了一下。她抿了下唇,闷着头,抽出自己的手,指尖戳一下他的胸口:“谢止渊,你是不是身上的伤已经不痛了?”
“痛习惯了。”他不太在意地说,又要去拉她的手。
“那你就去干活!”她推着他往窗边走,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大包草药,“快下去!”
谢止渊叹了口气,抓过草药,半撑着身体坐在窗台上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才极其不情愿地往后一仰,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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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谢止渊回来的时候,云渺已经沐浴结束。她挽着长发,穿一件宽松的软袍,腰间系了一根白色的帛带,半跪坐在床边,正在木地板上铺开一张软榻。
门在背后打开了,系着宽袍的少年踩着绒毯进来。
他也刚刚沐浴过,垂下来的乌发上还携着些许潮湿的水汽,外面的雪粒落在他的发间和肩头,走进来时就融化掉了,落在地板上。他赤裸着足踩过去,没系好的腰带松落,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底下一片线条清晰好看的胸膛。
“你睡这里。”云渺指了一下床边的小榻。
也许是因为策马奔波了一整日,谢止渊看起来真的有点疲倦,没有反驳她,走过来就躺下了。云渺盖上被子坐在床上,倾身过去,轻轻地吹灭了案几边的蜡烛。
房间里陷入一片昏暗,只有一线微弱的光。窗外是落雪的簌簌声响,偶尔风吹落雪的声音,伴着房间里毕剥的炭火声。
大概是因为在马背上被抱着睡过一觉,云渺此刻不太困。她躺在黑暗里,听了一会儿下雪的声音,以及身边的少年的呼吸声,忍不住悄声问:“谢止渊,你睡着了吗?”
“没有。”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困倦,但是还没有睡着。
“谢止渊,告诉你一个秘密。”也许是因为这个下雪的夜晚氛围太好,云渺没有忍住,对他说了一些从来不跟人说的悄悄话,“其实我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而且这么久......”
他轻笑了一声。
少年带着笑意的干净嗓音响起在身边,因为有一点困意,所以含着轻微的哑,又有着些许温沉的意味,伴着落雪的声音,显得格外近,就像是抵着她的耳边在说话。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离开长安这么远。”他想了会儿,说,“我一直很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但是没有办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