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墙边坐下来。清浅的身形笼在月光里,铺上朦胧的一层光。
大约是刚刚沐浴过,身上的血腥气都被洗去了,这个少年难得显得没什么攻击性。他换了件简单干净的白色中衣,肩上披一件墨色的外袍,头顶上搭着一张半干的帛布,也懒得擦头发,发尾沾着水珠,滚落在地板上。
月光下,少年的身形忽地单薄而渺远,像是随时都要消散在月光里。
“那些人呢?”云渺转过头问他。
“全部杀掉了。”他轻描淡写地答,“一个也不留。”
不愧是反派。云渺悄悄在心里打了个寒战。
“其中有的人你不必杀的。”
她叹了口气,“你本来就是因为手段太残忍才被那么多人背叛。假如你手下的人稍微怀有一点异心,你就统统杀死,那么到最后你岂不是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
“那就孤零零一个人吧。”他懒洋洋地说,“这样就不会有人背叛我了。”
云渺有些恼火又有点不满,喊他:“谢止渊!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靠在墙边的少年抬起眸。
坐在镜前的女孩气鼓鼓地看他,不高兴地咬着唇,月光落在她明净的眼瞳里,里面是一抹又清又亮的光,清凌凌的像是最清透的泉水、最干净的镜子,照着他的影子,照彻他所有的野心、残忍、黑暗和不堪。
他的眸光垂落下去,落在她咬紧的唇上。柔软的唇瓣上咬出浅浅的痕,像是娇嫩花瓣上的一抹露水。
心里忽地莫名跳动一下,他想起那些令人心跳加快的事。
“谢止渊,你......”云渺又开口,突然刹住了。
对面的少年忽地把她按在面前,掰着她的下巴使她仰起脸。
随后,他低下头,吻了下去。
第57章 望月楼(九)
这一次的吻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谢止渊吻上来的那一刻, 云渺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睁大眼,月光越过他的发梢流淌在她的眼底,映着他低垂的眼眸里清酒般迷离的光晕, 唇上是很轻的、柔软的、微凉的触感。
那么轻又那么干净的一个吻, 印在她的唇瓣上,像是一缕仲夏夜停歇在星星下的风。
而她在风里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细密的鼓点一样。
“谢止渊......”她艰难地挣扎着要摆脱, “不可以......”
他却更用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 令她向上仰起脸, 低垂着眸,抵着她的唇, 仿佛自语般,轻笑起来:“这样真的会死么?”
紧接着, 他再次吻了下去。
云渺想要逃开他, 可是就在被吻住的那一瞬间, 加速的心跳像是火花起电,一种酥麻的感觉流遍全身, 仿佛一小股电流经过, 连指尖都在轻轻地发颤。
风吹过半透明的纱幔, 沙沙地响, 月光悄然无声地流淌在地板上, 有什么东西在膨胀、上涨、生长,像是潮湿雨季淋湿了的藤蔓、像是满月时分漫上来的潮水。
衣袂落了一地,沾湿的发尾还在滴水, 她坐在遍地的月光里被他亲吻。
她骗他说做这样的事就会死,他居然真的相信了她的谎言, 亲吻她的时候就像在品尝致命的毒药。他并不懂得如何亲吻,只是吻落在她的唇瓣上, 一点一点地、贴近她、逐渐失去界限、最后变得如此缠绵。
这个浓烈的吻像是一缕纠缠不清的风,他的心绪像潮水一样传递到她的心上。她忽而从他低垂的眸光里读出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这个少年吻她的时候仿佛在渴望着什么,他在这个吻里寻找一种甜蜜而甘冽的、毒酒一样令人沉醉的死亡。
她甚至从这个吻里尝到某种绝望。
他像是在说: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仿佛是在坠入地狱之前,这个罪孽深重、伤痕累累的少年,用这种近乎绝望的方式,想要留住身边唯一的温暖。
这一刻爱和死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他并不懂得什么是爱,只是想要她陪着自己去死。也许某一瞬间,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一起死去。
“谢止渊......”云渺拼命摇着头,“你放开我......”
他吻她的方式几近抵死缠绵,仿佛灌进了最烈的酒,连呼吸都变得时断时续。她被吻得开始意识不清了,几乎产生一种心悸的错觉。
太危险了。绝对不可以。似乎只要再进一步就会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简直就像高速到快要失控的列车,她也不知道自己将会撞进什么东西里去。
她在这个吻里感觉到心跳的失控,于是想要落荒而逃。
就在彻底失控之前,对面的少年忽地松了手,放过了她,偏开头,轻轻扯了下唇角:“你看起来真像是快要死了。”
“你才快要死了!”云渺气愤地反驳,“你怎么可以......”
她的话未说完,谢止渊欠身抓起滑落在地板上的外袍,扔过去盖在她的脑袋上,把她整个人裹起来。她立即抱着这件外袍往后退,退到对面的墙边,和他隔开一大截距离,远远地瞪着他。
对面的少年轻轻笑了一下,仿佛没看见她恼火的眼神,重新靠坐在墙边,微微偏过头,望向窗外。
遍地的月光里,房间里的少年少女各自不说话,面对着面,都在平复着因为接吻而剧烈加速的心跳。
云渺把自己埋进谢止渊的外袍里,低着头,从耳朵到鼻尖都红得像在发烧。心跳还在咚咚咚地跳,因为那个吻而混乱的呼吸渐渐平缓。
被他亲一下简直像打了场仗,整个人兵荒马乱的,她有点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是缴械而逃,但是不管怎么样都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因为低着头,她没看见靠在墙边的少年低垂了眸,掌心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身体难以察觉地晃了一下。
刚才她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忽地疼了一下。
明明已经用了那种叫做龙血草的止痛药,按理说身体完全不可能感觉到任何疼痛,可是那一瞬间心痛的感觉还是那么明显,痛得像是扎进了一把小刀,狠狠地剜出血肉。
靠在墙边的少年松开手,微微仰头,轻轻闭上眼,忍受着这阵突如其来的心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