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止渊扯了下嘴角, 也不生气, 从窗边翻下来, 欠身把她那个满当当的荷包拎起来,手腕轻轻一翻, 忽地把它抛起在半空中。

“你干什么!”云渺连忙张开手去接, 却在站起来的同时被他打横抱进怀里, 连同那个荷包也落进他的手里, 被他随意掂了掂重量, 搁在她张开的双手掌心,“嗒”地一响。

“好重。”头顶上方传来少年半是抱怨半是嘲讽的轻笑,“总有一日你会把这个家都搬空。”

“我怎么可能......”云渺反驳到一半, 突然被捂住眼睛,随即身体一轻, 失重般的感觉出现,她已经被谢止渊抱着翻出了府邸, 在高高的屋檐之间轻巧地起落。

女孩的裙裾像是打着旋绽放的花苞,被少年轻轻地压下去拢在怀里,仿佛收拢一朵打开的白玉兰。踩着屋檐起落的少年绯衣大袖被风吹开,像是在半空中展开的羽翼,长长的冠带翩飞如同雪白的蝶。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云渺被谢止渊放在一块山石上,被拎着双肩歪歪斜斜地站好,怀里抱着她那个鼓鼓的荷包,摇摇摆摆像个不倒翁似的被他扶正。

身边的少年放下她以后就走到前方,大袖底下的刀无声滑出,轻轻夹在指间,敲击一下面前的石壁,微微垂眸,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风从背后汹涌地卷过来,呼呼地鼓起她飞扬的裙裾,站在后面的云渺一边张开双臂保持着平衡,一边仰起头去看四周的环境。

这是皇家禁苑里的一座石山,坐落在无数密林之中,嶙峋的山石犹如弯曲的脊背,刀削般锋利。四周的松林间挂满纸风铃、平安符和千纸鹤,每当风从远方涌动而来,满座山林就叮叮当当地响起,伴随着松柏叶的哗哗声。

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山底下藏着一座墓......那些祈福的纸风铃在寂静深夜里响起的时候,仿佛是生者在向已故之人倾诉无言的哀思。

然而死去的人却再也不会听见。

“找到了。”谢止渊轻声说。

夹在指间的刀刃轻轻敲击,石壁间的一道裂痕轰然打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原来这块石壁里居然藏着一个机关,以正确的方式敲击就能打开通道。

云渺踩着山石走到他的身侧,背着双手俯下身去察看。

阳光跌落进石道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通道尽头是一片浓重的黑暗,而整条通道近乎是笔直的,有森冷的幽风从底下吹上来,呼呼地响。

“真的要下去吗?”

云渺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小声问,“能不能我在上面等,你自己下去探路?”

她真的不想跑去别人的坟墓里。对于一个走路都怕鬼的女孩来说,这种操作实在太过刺激。她甚至连一个人睡觉的时候都需要把自己裹紧在被子里。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完全不适合她。

“你要和我一起下去。”谢止渊却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

云渺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是去过这下面吗?为什么还要再去一次?”

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身边的少年偏过头,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情绪极淡:“我记得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来过这里。”

“我......”云渺开始卡壳。

她没办法说自己其实是在书里看过的。上次听完谢止渊的描述之后她就想起来了。

在原书里这个地方叫做石山陵寝,相关的剧情发生在原著很前面。看书的时候她还以为三皇子谢止渊只是个低调乖巧的少年,不小心跟着自己的皇嫂、未来的太子妃误闯了这座陵寝。

此刻回想起来,反派也许是打算借着这里的机关杀死主角,或者是为了探寻藏在这座陵寝里的秘密。但是那天两个目的都没有达成。他唯一的成果是察觉了平日里假装柔弱的太子妃其实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女侠,所以后来在曲江宴上布置了针对她的暗杀行动。

而此刻他计划再来一次这里,是为了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吗?

其实云渺知道这座陵寝里面有什么......或者说,没有什么。可是她却不能对反派剧透。

“你似乎总是知道些什么。”谢止渊忽而轻声说,“一些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

云渺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他已经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歪着头,注视她的眼瞳。少年的眼神里有一种清冽如雪的光,似乎可以透过她的眼瞳看见她的心底深处。

她无法避开他的眸光,听见他继续说:“你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话,生活习惯也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哭着跟我说你想回家......”

面前的少年轻声自语般地说完,忽然问她:“阿渺,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云渺有一瞬间的惊讶,可是没等到她开口说话,谢止渊的唇角无声勾起,轻轻笑了一下,诡计得逞似的,在她的背后伸出手,忽地一推。

猝不及防间她就掉进了面前那个深深的洞里。

“啊啊啊啊!”

被推进墓道里的同时,云渺一边大叫一边骂他:“谢止渊我讨厌你!!”

灌进来的风呼啸着卷起她的裙裾和发丝,天旋地转之间她已经在黑漆漆的通道里下坠,头顶上的阳光开始消失,四面八方都是无边的黑暗。

云渺甚至开始怀疑反派是不是打算把她扔下去垫背。

下一刻,“嗒”一声,身边的少年已经轻巧地落在了地上,在她砸下去之前稳稳当当地把她接在怀里,并且十分准确地在她准备开口骂他的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于是云渺满肚子骂他的话变成了一片“唔唔唔”。

被这家伙高空抛物之后,心脏还在砰砰砰地乱跳,少年的掌心贴在她的唇上,等到她彻底放弃挣扎了,再移上去,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睑。

女孩纤长的眼睫在少年的掌心颤动,像是扑闪扑闪的蝴蝶翅膀。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似是在克制某种她带来的奇异感觉。

“干什么推我下去?”刚能开口说话,云渺就气愤质问。

“不这样做的话,你还要在那里犹豫很久。”

谢止渊直白地指出,“我嫌麻烦。”

顿了下,他歪着头,看过来,“阿渺,你不会觉得我真的好奇你从哪里来吧?”

“对于你的事情,”少年的语气懒散,“我一点也不关心。”

云渺恼火地想睁开眼睛和他吵架,可是少年的掌心却紧紧覆盖在了她的眼睑上。

随着四周的空气安静下来,整座甬道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幽幽的风声不知从何处而来,如同吹奏一曲呜咽的骨笛。

云渺开始意识到自己置身于一座坟墓里,不禁悄悄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