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搂紧怀里的人,用指腹摩挲着傅怜思手腕上的手钏。这凤凰手钏,他早就该给他戴上了,早在八年前,他就该给他了。

大褚是从未立过男后,那他楚珩便做这开国第一人。先祖不敢为之事,他楚珩敢为。只不过,他终究是想等傅怜思说一句,愿意。

他是帝王,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他愿意把仅剩的这点耐性放在傅怜思身上。但若是这个人不领这份情,他也就无须再等了。

傅怜思始终低着头缩在楚珩怀里,不肯抬头看他一眼,散落的发丝滑下来遮了半边脸。楚珩也不跟他犟,只是安静的揽着他,时不时的凑到他耳后或是颈子上亲几下。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却又默默僵持着,一时无语,看上去却又是亲密无间。

馥夏带着两个宫女端着膳食进来,瞧着床上的两个人也有些讶然,自家主子何时变得这般乖顺了?

“陛下,主子还没用午膳,陛下要一起用吗?”

“嗯,菜色还不错。”楚珩看了一眼托盘上的几样小菜,倒是荤素搭配适中,于是便扶着傅怜思坐好,亲自盛了一碗汤喂他。

“你许久不曾正常进食,先喝几口汤吧。”刚炖好的茯苓乳鸽汤,鲜嫩可口,滋补气血,楚珩执着汤匙送到傅怜思嘴边。

傅怜思摇摇头,别过脸去,“不想喝。”

楚珩强硬的把他的脸扳过来,看着他苍白的唇色突然有些心软,不经意间动作变得温柔起来,连说话的语气也带着诱哄,“不要逼朕发火嘛,就尝一口,不好喝就吐出来。”

“我不想喝,拿走!”傅怜思看了看碗中的汤,觉得整个胃里翻江倒海。

“张嘴。”

楚珩将人按在怀里,掰开他的嘴,汤匙突破紧咬的牙关,浓郁的膳汤一勺勺灌进嘴里。

傅怜思闻着那股腥味,只觉得胸口发闷,胃里直翻腾。待到小半碗汤喂完,再也撑不住推开楚珩,伏在床沿上吐了起来。冷汗一阵阵的冒出来,傅怜思伏着身子吐的辛苦,将喝进去的汤吐出来还不算完,又吐出了好多酸水。

“怜思,难受吗?”楚珩慌了,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吐完,递着茶盏让他漱了口,“怜思,好些了吗?”

傅怜思无力的摇了摇头,倒在楚珩怀里昏了过去。耳边是带着怒气呼传太医的嘶吼,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外面稀疏的阳光透过床帐打下光影,楚珩的手牢牢的箍着自己的腰。

“怜思,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刚刚醒来略带沙哑的声音自耳后响起,楚珩揉了揉额角,又将手轻轻搭在了傅怜思腹上,“昨天是朕不对,不该逼你喝汤。天气渐热,你胃口不好,朕会吩咐他们多准备写清淡的膳食。”

傅怜思呆愣,随即脸上的神色有些茫然,楚珩何时认过错呢?他从来都不会错的,更不会承认自己有何不对。

“陛下何错之有?是臣不识抬举罢了。”又是满脸讥俏,口气里是不屑的嘲讽。

楚珩叹了口气,从床上起来套上衣服,临走前还是扭头告诉他一声:“今日没上早朝,还有一堆奏折等着。不能陪你用早膳了。”抬脚走出寝殿,楚珩苦笑着摇了摇头,何必对他解释呢,反正他也从不在意的。大概自己在那里,他反而吃不下饭吧。

宣政殿外,太医院院首已经候了多时,此番他要禀报的事,比前朝的政事还要重上百倍。楚珩走进殿内,在金漆龙头扶手椅上坐下。太医也由内侍引着随后而行。

“太医有何事要禀告朕?”

皇帝的表情喜怒莫测,太医哆哆嗦嗦的上前说道:“回陛下,漪兰殿颐华妃有孕了。”

楚珩脸色阴沉,继而扯出一丝冷笑,“朕已经三个月不曾临幸后宫,上一次宿在漪兰殿,也在侍寝前让她服了药,她是如何有孕的?”

太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略微思索了一下答道:“微臣把出了三个月的脉象,兴许是那药失了效力,这也说不定…”

“堕了。”楚珩的话简短有力,让人心惊。

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家当真是无情啊。太医在心里叹息,这皇上竟如此狠心,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啊。

然而,楚珩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想法。这个孩子,他不会留。即便不是颐华妃偷情偷来的,他也不会留下的。

“太医年纪大了,做完这件事便回乡颐养天年吧。”楚珩用手指敲弹着面前的乌木案,转而又继续说道:“子孙三代都不可再进宫为医。”

“是,陛下。老臣告退。”太医领命退下,这些年他知道了太多宫闱之事,能全身而退也是圣上开恩了。

人人都道大褚的皇帝东征西战,杀孽太重,所以注定子嗣稀薄。然而谁又知道,每个后宫女子侍寝前都会喝下一碗避子汤呢。各宫的嫔妃还只当是隆恩盛宠,以为自己是喝的助孕药。

唉,罢了。如今这后宫的正主回来了,皇上再也不用做这等自断香火的事了。

第六章

皇帝陛下今日没上早朝,这件事迅速在前朝和后宫传遍了,听说今儿早上是从怜贵君那儿出来的。

话说咱们大褚的皇帝,那可是勤勤恳恳堪称青史典范,十年如一日的殚精竭虑深得民心。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曾间断早朝,如今竟然为了怜贵君都不上早朝了。这昭凰殿还真是正当盛宠啊,不知让后宫多少人看红了眼。

宣政殿里,当值的内侍看着伏在案前睡着的皇帝,悄声走上前给他搭了件薄衫。楚珩向来浅眠,感觉到动静立马醒了过来,揉着眉心睁开了眼,手中的御笔不知何时滑落的,墨汁在奏折上染了一片。

“朕睡着了,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陛下也就睡了一会儿。”内侍将桌上整理干净,垂头劝道:“陛下若是乏了,不如先在榻上休息片刻。”

“唉,算了。”楚珩叹了口气,复又重新拿起笔。只是神思不宁,心乱如麻。白纸黑字,看在眼里却瞧不进心里。

傅怜思怀孕了。昨日傅怜思晕倒在自己怀里,当太医诊出喜脉的时候,楚珩的心里百感交集。他既兴奋又害怕。他多想把傅怜思抱起来原地转几个圈,然后狠狠的亲上几口,兴高采烈的告诉他,你怀了我的孩子,咱们又要有一个孩子了。

可是,他不敢。他知道傅怜思不愿意怀他的孩子,更不会愿意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傅怜思恨他,也不喜欢他们的孩子,就正如不喜欢楚辞。楚珩把傅怜思搂在怀里一整夜,这一夜他辗转难眠。他整整想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先瞒着傅怜思。

清晨傅怜思醒来的时候,楚珩看着他睡眼惺松的样子,所有的思虑都归于平静,心里只剩下心疼与懊悔。傅怜思怀了他的孩子,他却把他打成那样,楚珩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当时自己怎么就昏了头呢。

“陛下,卓大人回来了,现在殿外求见。”门口的宫人走到跟前禀报。

“宣。”楚珩将笔搁下,笑着挥了挥衣袖。

来人是侍卫统领卓宁,一身劲装笔挺,大踏步走上前,脸上挂着几分笑意。楚珩瞥了他一眼,向后倒在椅背上,笑问道:“接来了?”

“嗯,现在估摸着该到宫门口了。太子殿下雷厉风行,直接到傅家要人了,颇有陛下当年风范,真是让臣大开眼界。”

卓宁似笑非笑,流露出赞许之色。早先楚珩让他暗中跟着太子的马车,他还私下担心楚辞办不成事,结果人家根本不用自己帮忙。

“傅家什么反应?”楚珩接过内侍奉上的茶盏,慢悠悠吹着漂浮的茶叶。

“傅家自然是不愿意的,傅夫人更是多般阻挠。”卓宁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过,咱们太子殿下态度强硬的很,还让随行的侍卫掌掴了傅夫人的贴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