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药?”傅怜思勉力睁开眼,看了看褐色的药汁。
“这是安胎药。太医吩咐了一定要喝的,这几日主子也不能再下床了。”染冬又将药匙送到了他嘴边。
“我不喝…安胎药…”傅怜思别开脸,几缕发丝顺着脸颊滑落,声音有气无力,“给我堕胎药…我不要这孩子…我不生他的孽种…”
“主子…”馥夏低低的喊了一声,嘲楚珩的方向看了一眼。
奈何已经晚了,他那几句话虽声音不大,却是一字不落的全都听进了楚珩耳朵眼儿里。
“生不生由不得你做主。”
楚珩从馥夏怀里将人接过来,接过染冬手里的药碗,直接掰开傅怜思的下颌灌了下去。末了,还不忘将他嘴角的药汁擦去。
“咳咳…咳…”傅怜思捂着胸口咳的狼狈,明明已经虚弱不堪,但眼中的怨毒却显露无疑。
又是这样的眼神,楚珩是最看不得他这副样子的。撤出自己的手,任由他软绵绵的跌回榻上,附在他耳旁,沉声道:“怜思,别逼朕用老法子对付你。”
傅怜思刹那间浑身一颤,双手揪着胸前的锦被,将脸埋了进去。什么老法子?一指粗的锁链,六尺长的范围。他就像一条狗,被锁在昭凰殿这座牢笼里。大着肚子,蜷缩在床上。没有人来看他,没有人敢跟他说话,宫人只会掰开他的嘴喂饭灌药。
楚珩看着傅怜思白皙的后颈,尖细的下巴,和一直抖个不停的身体,觉得心里有一根软软的刺被撩动了。
酸,涩,疼。这根刺,磨得他眼眶发热。
锦被里传出压抑的哭泣声,傅怜思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抽搐。
“怜思…”楚珩将被子掀开,把傅怜思捞出来,露出一张满是泪水的小脸儿,“怜思,你若是听话,朕再不舍得那样对你。”
傅怜思哭的猫喘一般,虚弱又可怜,蜷着身子往楚珩怀里缩了缩。
一瞬江雪满岸,一瞬繁花如锦。一颗心任他揉扁捏圆,砰的摔落,又一瓣瓣的拾起。傅怜思啊傅怜思,楚珩又何时走出了你的牢。
楚珩呆愣半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乖…”
“怜思乖…”
如此,岁月静好,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低头一看,竟是睡着了。楚珩将傅怜思小心的放在床上,坐在床前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小混蛋。”无奈的嗔骂一句,语气却是满满的宠溺。
“喵~”缩在床脚的小猫崽突然叫了一声,转而扑到楚珩脚上撕咬他的衣摆。
“你这小东西,倒是认主了,还不许朕说他了。”楚珩笑着将它捧起来,放在了傅怜思身侧。
“喵~”小猫摇了摇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傅怜思的手。
“嘘…”楚珩将它提远一些,笑着捏他的耳朵,“别吵醒了他。”
“喵~”那小猫崽摇晃着脑袋又叫了一声,接着便灵敏的跳到了床的内侧,猫爪子不停抓挠着靠床的金箔描花墙。
“小东西,快过来。”
“喵喵~”
楚珩不明所以,皱着眉提起了小猫的脖子,将它拖了出来。没成想那猫崽子炸着毛挣脱自己的身体,又扑到了床内,还在不停的扒着那片地方。楚珩凑上去看了一眼,那墙上竟有一条细缝,用手指刮开,竟然有一方暗格。没想到这面墙还有如此玄机,楚珩惊讶的将暗格打开。
然而,这一打开,却震碎了他的心。一沓泛黄的纸笺映入眼帘。斑驳模糊的泪痕,毫无章法的字迹。凌乱漂浮,字字戳心。
楚珩,楚珩,楚珩…他在纸上写满了楚珩的名字。
纸笺一页页掀开。他问,殿下,你为何不来看我?殿下,你为何不来看我?你为何不来看我呢?
他想听一个真相,他想要一个解释啊。可是,他没有等到。
楚珩的手有些发颤,他不是不知道的。那些日子,宫人说傅怜思总是拿着笔写字。他想,大概是他太寂寞了,那就由他写吧。他也不是没来看过他的,只是傅怜思不知道罢了。
那时候他刚登基,政务繁多。那时候楚璟刚死,傅怜思见了他就是歇斯底里的疯狂质问。楚珩不敢面对傅怜思,怕他哭,怕他闹,所以只敢在他睡着后,偷偷去看他一眼。
那宣纸上满是泪珠砸出的痕迹,傅怜思又是带着怎样的绝望,写下的这些字呢?
楚珩将那沓纸笺放下,打开了放在暗格里的一个檀木描金盒子。一支白玉簪,一颗琉璃珠,一块青玉玦,一柄同心梳…还有一小瓶桃花酿…这是他每年送给傅怜思的生辰礼。
饮一杯桃花酿,再着了白衣青衫,浅斟薄茶半盏。他许过他的,这瓶酒,要一起喝。
傅怜思,楚珩不负你。
第十一章
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六月之际,赶在夏末的尾巴上。潜春池白玉台,十里凭栏,有芰荷香。一个着了白色锦服、绯色绣金丝纹薄披风的修长身影,缓缓踱步于池中的青石阶上。怀中的猫儿舔着爪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是惬意极了。
“唉,蠢东西,这大半个月你可是胖了一圈。”傅怜思搓了搓它的脑袋,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走到池中央的凉亭里坐下。
从前年少时,每逢夏季,他与楚珩都会在这里观荷乘凉。如今,好景犹在,人何以堪?
“主子,奴婢去拿些瓜果蜜饯来,您在这儿待着,可不要乱走。”馥夏在一旁小心嘱咐着,末了还是不放心的补上一句,“您的禁足令可还没解呢,皇上说了,除了能来潜春池散散心,别的地方都不准您去。”
“知道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你。”傅怜思歪着脑袋冲她笑笑,语气暧昧又轻佻。眉眼温柔又带着几分俏皮,不禁让人心里一动。
馥夏突觉心口跳的厉害,连耳尖子都是热的,红着脸快步走了出去。心里嘀咕着,这人真是,随便那么一笑便能这样勾人!得亏是做了皇帝的人,要不然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哈哈哈…”
傅怜思清亮的笑声响起,看来自己撩撩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唉,可惜了,早早的被楚珩带上了床。再抬头看看周围的侍卫,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又能走到哪儿去?
池对岸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几个宫妃带着宫女恰巧来这儿观荷。瞧着凉亭里坐着的男子,顿时觉得败了兴致。这宫里谁不知道,每年的这个时节,皇上总爱到这潜春池心的小凉亭里坐坐。今日她们几个搭伙过来,就是想着能偶遇皇上。宫中嫔妃与侍君向来不怎么和睦,此时看到一个面生的侍君独占了凉亭,心里自然不痛快。
几个人仗着人多,就这么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一群莺莺燕燕走进凉亭,却见那亭中的男子犹自云淡风轻的望着水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怀中雪色的猫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