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朋友,聂饮冰就张常远一个勉强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两人能成为朋友,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这不能算作很好的友情基石,凑在一块儿,还是两个不愉快。
聂饮冰换了一身华服,华服依旧是大兵之前预备的,他坐在床边,忽然想:“赵渐芳是不是没有衣服换?”
推门出来,聂饮冰在门口踌躇片刻,便去宋玉章的房间那里敲门。
“咚咚”两声,里头没有应答。
人或许是已经离开了。
到底只是一面之缘的关系。
聂饮冰皱了皱眉,想起宋玉章的笑容,昨天傍晚夕阳灌注下的寂寞弥漫而上,聂饮冰忽然觉得身上的华服很拖累多余,又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聂饮冰转身下楼,不打算同任何人打招呼。
他这个人一向来去如风,就算是家里人,有时也难以知晓控制他的行踪。
聂饮冰冷着脸走出旅店,脚步刚迈到楼梯上的一阶便停住了。
旅店门口的绿树旁,高大身影正斜斜地靠在树边,果然是穿着昨天那一身的旧衣,低着头似乎在同人说话。
“赵渐芳?”
宋玉章回头,面上带笑,“聂兄,你醒啦。”
心情一下就变得舒畅了,毫无缘由,好像单单只是看到了这张笑脸,胸膛里就觉得很舒服,春满山河的一种新鲜,聂饮冰道:“还穿着脏衣服。”
宋玉章心想这人说话真是句句难听,面上微笑不移,“脏吗?”他抬了抬手,亮出了自己长条舒展的胳膊,“我觉得还算干净哪。”
聂饮冰道:“我带你去巡捕房。”
“去巡捕房?”
“抓贼。”
宋玉章笑着摆了摆手,“算了吧,不费那个功夫了,钱财身外物,人没事就行。”
聂饮冰也不说话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玉章,宋玉章扭头似乎是要找人,也很快地扭过脸,显然是没找着人,面上神情倒也不遗憾,他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对着聂饮冰道:“聂兄,多谢你昨天出手搭救,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法报答你的恩情,不如咱们一块儿去趟马场,昨天那三号是我走眼了,你借我百来块钱,我今天一定能把钱赢回来。”
聂饮冰在道德准则上的要求一向很高。
身为一名军人,职业军人,不能上战场已经是很遗憾,平素里,他便格外严格地要求自己。
不仅对自己有要求,他对自己身边的人也有要求。
那些都算是他临时的“兵”,兵就该有兵的样子,吃喝嫖赌的,那不叫兵,那就叫流氓土匪。
赵渐芳的赌徒言论在原则上已经触碰到了聂饮冰不喜的部分,然而聂饮冰扪心自问,发觉自己的确是不讨厌赵渐芳。
大概是因为赵渐芳不怕他,并且笑得很快乐的缘故。
聂饮冰道:“我带你去做身衣裳,”他自作主张地下了决断,昂着头边下台阶边道:“不用你还钱。”
宋玉章听罢,心中有些啼笑皆非。
对方呼来喝去的,全然是将他当作凑上来的跟班了。
这可不好,他宋玉章可不是靠逢迎拍马混口饭吃的人。
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上,宋玉章微笑着,在清晨微凉的风中已经盘算好了要怎么从这傲慢的公子哥口袋里掏出钱来花了。
他心中并不觉得愧疚,他这可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寒碜。
第204章 番外十二
不过两天的功夫, 宋玉章便与聂饮冰混得很熟,当得知对方是军校出身时,宋玉章一度起了退缩的念头, 想捞些路费就跑, 然而转念一想,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遇到困难就退缩?便是摸一摸老虎须又如何?
宋玉章打足了精神去敷衍聂饮冰, 随后又发现聂饮冰其实是个挺好应付的人,虽然此人性情傲慢, 说话又很不中听,但出手确实是阔,而且对人几乎毫无防备戒心,逐渐的,宋玉章都快忘了聂饮冰是所谓的“军校出身”, 想他大约是在军校混日子的,对外吹嘘罢了。
偷偷与马场老板达成了协议, 宋玉章总算是手头有了钱, 他这个人爱财,但从来不是守财奴,手头有了钱之后便立刻去请聂饮冰吃饭喝酒。
“今日八号可真是争气!”
宋玉章端起酒杯, “来,祝贺我们今天的胜利。”
聂饮冰也端起了酒杯,酒杯清脆地一碰, 宋玉章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笑道:“痛快!”
聂饮冰原是个烟酒不沾的人, 同宋玉章认识没几天, 就全破了戒。
倒也不算破戒, 他没有刻意地去回避这两样东西,只是不喜欢,品不出好处,自然也就不去碰。
只是这两样东西在宋玉章这儿,似乎是有别样的魅力,一支烟一口酒都能叫宋玉章脸上出现额外愉悦的神情。
聂饮冰喝了口酒,发觉酒还是那个味道,微苦而酸涩,他品不出酒的香醇美好,只看到宋玉章那双眼微微眯起,卷起的睫毛跟着打颤时,仿佛滚入喉咙的酒液也有了一些好滋味。
宋玉章胃口很好地大吃大喝了一顿,方要起身买账,聂饮冰也起了身。
“不用,”宋玉章这次是真的想要请客,所谓骗局就是九分真一分假,该真的时候宋玉章从不吝啬,他伸手按住了聂饮冰的胳膊,“今天我手里头有钱,饮冰,你要是拿我当朋友,就别同我抢。”
聂饮冰神情紧绷,他很少被人这么按着胳膊,这是个制服的姿势,他很不习惯。
“不必,”聂饮冰抽出胳膊去掏钱夹,“身上一共就那么点钱,我不差这一顿饭,朋友与否,也不是一顿饭能决定的,我不需要酒肉朋友。”
宋玉章收回了手,“那好吧,等我再富裕些,再表表心意。”
聂饮冰去付账,宋玉章在他身后笑眯眯地站着,心道:“他妈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句人话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