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方美霖啧了一声,瞥了一眼何星佑,冷冷地说道:“太干净也不好。”

何星佑一脸愕然地问看着方美霖:“为什么?”

方美霖拭了拭沙发边缘,将食指伸向何星佑,对方仔细一瞧,上边沾了不少灰尘。

“你打理下的福利院可不是个干净地儿,唯独梁学东的房间那么干净可太奇怪了。”

何星佑哑然失笑道:“你太多心了,他们哪儿想得到那么多,再说了,除了梁学东的房间,你的房间我也打扫得很干净。”

方美霖有些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干那些多余事做什么?”

何星佑缓缓站起身,红着脸紧张地说:“你知道的,我……我每天都很想你……”

方美霖伸手制止了他:“带我去看看梁学东。我这次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和你叙旧的。”

梁学东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不禁瞳孔放大、浑身发冷,嘴唇也止不住地战栗了起来。他那双苍白枯瘦的手在床沿徒劳地摸索着,像在寻求什么可以自卫的东西,又像在寻求什么虚妄的安慰。

门开了。

恍惚间,他的眼里出现的是两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小可和星佑。

眨眨眼,又全变了。

现在的他们不再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可爱、调皮,而是像严冬的寒风一般凛冽冻人,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与骨寒。

“梁爸爸,”方美霖翩然走入房间,笑靥如花,“好久不见。”

梁学东歪斜着嘴,满口黄牙里迅速地挤出一串猫被踩到尾巴般凄厉的声音,短促而尖锐地刺向天花板。他喘着粗气,涨得满脸通红,似乎想要用尽全身力气逃离这儿,但由于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只能像俎上鱼肉一般凸着双眼战栗、惊恐、等待命运的降临。

方美霖走到床边,望着梁学东,那眼神像在看一只死掉的老鼠。

“这么害怕干什么?”她轻声说道。

她慢慢坐下,伸出右手去抚摸梁学东的脸,梁学东痛苦地别开脸,眼睛挣扎着逃向另一边。

方美霖一把揪住梁学东的头发,强迫他看向自己。

“我的样子很可怕吗?嗯?看我,为什么不敢看我?嗯?”

他仍不愿看她。

何星佑默默站在一旁,偏着头望向窗外。

方美霖扭头看向何星佑道:“星佑,你把这老家伙照料得挺不错嘛,连一点臭味都没有。”

“每周两次,都有爱心人士来给他洗澡。”

“挺好,很干净,这样也不会被人讨厌,这样才会招人喜欢。”

方美霖笑眯眯地看向梁学东,收回右手,从包里摸出一张手帕仔细地擦了擦。

“不过太招人喜欢,似乎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就像当年美霖一样,您说是不是啊,梁爸爸?”

她凑近梁学东,对方的眼睛像下着毛毛雨似的湿润,充满着悲伤、恐惧以及疑似悔恨的感情,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呜”呻吟着。

“你哭了?”方美霖诧异地说,“为什么哭了?是觉得委屈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像个小孩似的,还怪可怜的呢!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方美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掐住梁学东的脖子,瞳孔赤红,犹如跳腾不息的篝火。

“你他妈的哭什么?你他妈的哭什么!你他妈的有什么脸哭?!”

她怒吼着,浑身抖动像余震中的危楼。

何星佑本想要阻止,愣了下又停住了。

她怒目圆睁,几乎是喊叫着:“美霖当年求过你吗?她也是这么哭的?你他妈的再学一个试试看,你他妈有胆再学一个试试看,我绝对把你给剁了!”

原本潜藏在房间角落的死的气息此时复活了,静静地笼罩着每个人。

方美霖松开手,拿出手帕擦了擦右手,又用左手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将散乱的头发拨至耳后。

“梁学东,你知道吗,我对你的恨永远也不会消失,因为你对美霖造成的伤害、你毁掉的我们的人生,都是无可挽救的。每个人的人生原本都像水晶球一样完整而晶莹剔透,而你却打碎了它们,让我们不得不痛苦地拣起一片片扎手的碎片,即使痛得满手是血,也想要让它恢复原来的完整与美丽,即使它曾经破碎过,我们也还是义无反顾。”

方美霖低下头,将手伸进手提包里摸索着什么。

“但是美霖的水晶球却永远地碎掉了,再也不能迎着阳光闪闪发光了。你不觉得很可惜吗?明明她的水晶球是福利院所有孩子里最漂亮的,我们都那么羡慕她,都那么喜欢她……都是你,毁了这一切,你把她的水晶球打碎了,还不许她去捡,还要把她拾捡碎片的手踩在地上……”

她取出一支注射器和一管无色液体。

何星佑脸色遽然一变:“小可,你要干什么?”

方美霖面无表情地看着梁学东,继续说道:

“所以我也要打碎你的水晶球,虽然你的水晶球本来就是拼拼凑凑的丑陋东西,而且里面还那么浑浊,但是没关系,我多打碎几次,再帮你拼好,这样一直重复,一直重复……嘿,你应该不会觉得好玩吧,如果你觉得好玩,那我就失败了,完全败给你了。不过听星佑说,你好像很痛苦,对这个周而复始的过程感到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那就对了,我可太开心了,就是这样,就是要这样!”

方美霖狂笑起来,五官扭曲着,如痴如狂的神色像云霞般在她的脸上氤氲。

何星佑走到方美霖身边,试图拉住她的手:“美霖,你冷静一点……”

方美霖猛一挥手,将他推开。

“梁学东,本来我还想让你再多享受享受水晶球裂开又复原,复原又裂开的过程,不过外边那些人似乎已经闻到了什么,像狗一样找到了这里。我可不想大仇还没报完就把你拱手送人,如果让你得救了,安享晚年了,那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美霖?就这样吧,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像石头块儿似的从楼下传了上来。

方美霖警觉地停了下来,觑一眼何星佑,说:“今天你叫了‘护工’?”

何星佑说:“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