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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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美霖遭遇那件可怕的事已经过去了三年,时间就像撕去日记本的白纸一般简单,恍惚间便飞快地过去了。

这三年来,美霖变得和那晚回来时一样沉默寡言,更可怕的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与刺激,她的身体状况也出现了问题她变得越来越胖,脸上也长满了痘痘。或许是自知与曾经的自己天差地别,她现在剪了一个难看的冬瓜头,刘海厚重得几乎要遮住眼睛,也不爱打扮,每天都穿着那身肥大的运动衣款式的校服,说不上蓬头垢面,但任谁都想不到她会是以前那个美丽动人的方美霖。

而美霖的学习成绩也是一落千丈,最终她决定不再上高中,帮于妈妈做一些福利院的工作。最近福利院来了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孩,于妈妈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

据说当年美霖身上的血的确是旅馆里那个死去的中年男子的血,毫无疑问,美霖的悲惨遭遇和这个案子息息相关。听说后来警察传唤了林清风很多次,但每次都因为证据不足而释放,后来他还离开了西云镇,到杭州打工去了。在我看来那根本就是畏罪潜逃。西云镇是一个落后的小镇,街道没有设置监控,宾馆前台也没有摄像头。不仅如此,凶案发生前后的那天下午,宾馆的前台在打瞌睡,没有人看见美霖是怎么进的旅馆,又是怎么出的旅馆。我甚至怀疑,美霖也许根本没有去过酒店,犯人是用了什么诡计把死者的血弄到美霖的衣服上的?

太多的疑问充斥了我的脑海。如果美霖去了旅馆,她是一个人去的吗?她去那儿干嘛?是林清风带她去的?可是林清风有不在场证据,梦梦是他的时间证人,但是梦梦和林清风的关系似乎并不单纯,她的话不足为信。而且那件事之后不久,梦梦一家搬去了成都,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网上给她发消息也没有回过我。

为什么美霖会满身是血地出现在清风帮的秘密基地?又是谁性侵了美霖,是林清风,还是死去的那个男人?

我想知道是谁把美霖害得这么惨,是谁把她从天堂推进了地狱,我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让犯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三年我和星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真相,重返案发现场、打听林清风的下落,甚至还准备去杭州找林清风,虽然这个计划最后因为经济原因泡汤了。无奈我们年纪太小,许多事情很难办到。如今我们已经十五岁了,不再是小孩了。也因为我们只有十五岁,还处于不用负刑事责任的年龄,因此可以放手一搏、无所顾忌。

为了美霖,我们有这个觉悟。

好巧不巧,春节前后,林清风的父亲因车祸去世,时隔三年,他第一次回到了西云镇,还带回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处理好他父亲的丧事之后,他在距西云镇不远的雍都市区开了一家卖干鲜香料的铺子。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是七月八日,中考结束后的第三天,我们终于开始行动。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我们对梁爸爸和于妈妈说,我们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成都玩几天,虽说他们有些担心,但还是允许了我们这次任性的毕业旅行。

林清风的铺子位于雍都市城西的一个大型菜市场内部,挂了个艳红似血的“清风干鲜”招牌。据说每天凌晨三四点钟,雍都市周围乡镇上的大小农户就会来到这个菜市,将蔬菜批发卖给有铺面的店铺,或者做好长期战的准备抢占免费的摊位,等待随后蜂拥而至的各家餐馆、饭店、酒店的采购与少数散客。这些挑剔的买家为了买到最新鲜的食材必须起个大早,因此这个地方在清晨时分总是人满为患,车水马龙。

记得几年前于妈妈带我和美霖来过这儿附近的一家百货商场,那天特别早,大概才五六点钟吧,整个世界像沉睡在深海里似的,我们三个坐着一个老爷爷的电动三轮车经过这家菜市场的时候,我吓了一跳,简直像夜市一样热闹,我的眼皮还是沉甸甸的,而眼前的那些人却精力充沛地忙碌着,令我又是惊讶又是钦佩。那时美霖还不是如今的样子,她侧坐在我的身旁,闭着眼,光影在她洁净无瑕的脸上起伏,美丽的睫毛使我想起了蝴蝶羽翼,像一个新生的婴儿。

凌晨五点,我和星佑走出福利院,世间万物都浸泡在名为黑夜的水中,

一路上,我和星佑几乎没有说话,这个计划已经策划了很久,头天晚上我们还重新排练了一次,可以说熟悉到了就算是在梦里也不会出错的程度。

不知不觉间,星佑已经长得比文瀚哥和梁爸爸还要高了,走在学校里总有女生在背后犯花痴地议论他,或许是朝夕共处的缘故,虽然他确实比以前顺眼了点,但我觉得他并没有蜕变出多么吸引人的魅力。

在公车的摇晃中,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做了个怪异的梦,醒来却全然记不起来梦的内容,只是隐隐约约感到恐惧和陌生,像一个人来到了异国的某个小巷,周围的人全都用看异类的眼光看着自己。

“到了,别睡了。”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老头老太太的叫卖声、汽车喇叭焦急的滴滴声、城管的呵斥声、小孩的哭闹声……各种声音瞬间充斥了我整个脑袋。

我跟着星佑下了车,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我第一次在现实中体会到了“摩肩接踵”这个词的含义。

“人真多,你还认得路吗?”挤过一个正在给钱的大爷,我朝星佑的背影大声问道。

“我来好几次了,你别担心我,好好再想想待会儿你该做的事,别关键时刻掉链子了。”星佑没有回头,冷冷的声音越过宽厚的肩膀传了过来。

“放心吧,我做梦都在等着这一天,早排练过无数回了。”

“那就好。”

令我们庆幸的是林清风的干鲜铺生意很好,虽说不上是人山人海,也可以说是人来人往。一走进店铺,我们毫不费劲便混入了其中。进门的地方尤其拥挤,顾客你推着我我挤着你,几乎连驻足的地方都没有,如果不快点移动的话,你随时都可能发现有一只陌生的鞋踩在你的脚上。

林清风正在最右侧的货物架旁为一个顾客找货,他的长发早已剪去,留了一个小平头,胡茬浓重如墨,看上去这三年经历了不少磨难,沧桑了许多。他的妻子是个小个子女人,正在柜台收钱,红色的钞票在她的手中飞速地翻动,“哗哗哗”的响声不绝于耳。

“借过,麻烦让一下……”

“叔叔,不好意思我过去下……”

我一边说着,一边掩护着星佑一步步靠近柜台旁通向二楼的楼梯。

我注意到林清风将一包风干木耳递给顾客之后,目光飘向了楼梯口,似乎要往那儿走。我赶紧挤过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到林清风的跟前,直视着他的眼睛,笑眯眯地问道:

“林清风,你还记得我吗?”

林清风转过身来,疑惑地打量起我,他的眼睛还是像以前一样细长,像老鼠似的闪烁着狡黠的光。

“你是?”他眯着眼问道。

我并不奇怪他没有认出我。在这三年时间里我每天坚持喝牛奶和锻炼,身高从那时的一米五八长到了现在的一米六五,体重却轻了十斤。

“忘了吗?让我来给你个提示。三年前有个男孩很仰慕你,想让你收他进清风帮,但是你嫌弃他带来的女孩长得太胖,就对他们冷嘲热讽。”

林清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警惕地盯着我,嘴角冷不丁抽搐了一下。

“我就是那个女孩。”

林清风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之情,脸上也显出不耐烦,急匆匆地朝另一边走去。

“过去那么久,我早不记得了,你是来买东西的吗?不买不要打扰我做生意。”他像赶苍蝇一样挥动右手,试图赶走我。

“就算你不记得我,但是你肯定记得方美霖吧?”我朝林清风的背影说道。

他猛地停下脚步,就像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悬崖似的。然后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用那双下三白的眼睛盯着我。

“想起来了吗?就是那个满身是血、被人发现在破庙里的方美霖。你不可能不记得她,你甚至还偷偷地追求过她。那一天你根本就没有和梦梦在一起,那只是你们共同编织的谎言而已,当美霖从朋友家出来,你就找到了她,然后骗她去了宾馆。”

林清风一言不发地望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为什么我会知道,我看着他微张的嘴里歪斜的门牙,心里蓦地翻涌上一阵恶心。

我悄悄地觑了一眼楼梯口,星佑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抿了抿嘴唇,抑制住内心的喜悦。我知道,我们的计划正顺利进行着。

“老公,你过来一下!”柜台前的女人挥动着手臂大声冲我们喊道,“帮人把货抬到车子上去!”

林清风转头高声应了一句:“来了!”

“你老婆知道那些事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清风急匆匆地想走,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