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琛莫名其妙的紧张情绪感染到了沈文澜,所以到了门口沈文澜才记起自己事先忘了打电话告诉方萍今天要回来的事,一进门就被方萍教育了一顿,接着又被打发出去买熟食了,这个场景真是叫人万分怀念,仿佛又回到了登记结婚的那天夜里。
沈文澜回到家的时候方萍和李念琛已经开吃了,可问题就在于一桌都没有一道新鲜菜,全部都是残羹冷炙,她见状赶忙去厨房把买来的熟食装好盘端出来,其中一道是李念琛被沈文澜骗着吃过一次之后就念念不忘了很久的夫妻肺片,红红火火的,看着就喜庆。
美食当前,可李念琛偏偏不敢先下筷子夹,懂事地招呼丈母娘先用,“妈,这个菜很好吃,你多吃点。”
沈文澜歪过身子,尽可能不动嘴唇低声示警,“我妈不吃辣。”
陷入困境的李念琛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就被丈母娘一句“怎么,剩菜就不想吃了?”打入了无间地狱。
李念琛默默夹着剩菜,看着自己老婆吃香喝辣,这才在丈母娘的举动中明白了这几碟剩菜的意义。对于母亲而言,无论家庭情况怎样,都会竭尽全力给子女最好的,她的孩子未必是豪门名媛,但却是她的掌上明珠,这颗明珠到了别人手上,怎么容许随意轻贱!他看着只在母亲面前才像个孩子一样的妻子那种津津有味的满足吃相,了然地跟丈母娘保证,“都是一家人,吃隔夜菜再正常不过了,以后她不喜欢吃的都给我吃,她不愿意做的事我也不会逼她做……”
这边女婿正在信誓旦旦地立军令状,那边得偿所愿的丈母娘已经夹了夫妻肺片到女婿碗里,“吃个饭也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要说啊,今天怎么傻得有好菜也不晓得吃呢?”
这晚是李念琛和沈文澜第一次在沈文澜娘家过夜,两个大尺寸的人挤在一张狭小的床上,当然只能像贴面舞一样紧挨着。小房间里的空调徐徐地吹着冷风,沐浴过后涂了润肤凝露的沈文澜肌肤晶莹,撒发着蜂蜜般的香味,她放在娘家的睡衣都比较旧,眼下正穿着一件磨得半旧的纯棉卡通睡裙,多年前的尺寸对如今的沈文澜已经有些嫌小,胸口的哆啦A梦的脸型有一种诡异的立体感,让沈文澜难得地流露出一种纯真的感觉,让李念琛感到有些陌生。
天真是一种纯粹的性感,这话李念琛深以为然,只是前一秒还扮演着天真的人说出“这床旧了,一定吃不消的。”这种话,实在是既解风情又煞风景哪。
李念琛默默地把怀中人搂实,明明这么近,却又好像会在不经意间拉开了距离,然后渐行渐远一样。人就是这样,起初以为不在意的人,谁知道会在心上变得越来越重;起初以为保险而聪明的举动,谁知道会成为今后最大的隐患。
作者有话要说: 熊爪糕是一种形似熊爪的西式糕点,老美配咖啡吃的,看美剧会看到,长得还挺萌。
☆、鲜肉月饼(上)
主场优势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这晚在沈文澜的旧卧室里,底气此消彼长的两个人多少都有些不习惯,因此直到半夜都一直没有睡意。
沈文澜深思许久,终于还是决定给李念琛一个后悔的机会,“袁显家的孩子几个月了?”她没等到李念琛的回答,又接连发问,“你想要孩子吗?”她的声音微微颤着,又等不到李念琛的回答自顾说下去,“我不想要,跟身体没有关系,就算可以生育,我也不想生。”她伸手摁住李念琛欲发问的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大概也发现了我吃激素的事情了吧,因为内分泌失调的关系,我不能正常排卵,所以闭经不育,看过不少中西医专家,都没有什么结果。其实我这么怕痛的人从来就没想过要生孩子,所以治不好对我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只是……”
李念琛拉开沈文澜堵他嘴的手,“生孩子的事,从来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我不是在安慰你,是我没把握去做这种责任太大,时间太少的事。怕孩子学坏,所以不能教导不严;教导得太严,又怕养成孩子懦弱的性格,甚至还会跟自己疏远。为人父母,想对孩子好是天性,可又怕太好了会让孩子习惯依赖,不够好也怕等自己老了孩子不孝……我们这一辈子其实并不长,为什么一定要活得这么累呢?”
沈文澜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侥幸,当然,也不相信这样的侥幸。
李念琛悠长的呼吸声有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蜜月回来再找个医生看看吧,有病怎么可以不治疗呢?健康最重要,知不知道?”他最后一问是摇着沈文澜的肩问的,仿佛在教训一个不肯好好吃饭的孩子一般。
这晚沈文澜睡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好到第二天陪她逛街的钱笑反而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你家那口子又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啊?好不容易跟我出来逛次街,你要是再这么重色轻友下去,我可要跟你绝交了啊?!”
沈文澜安抚着钱笑,把昨夜李念琛的那些话一一说给她听,钱笑当然也为她高兴,“现在不就好了吗?怎么就这么刚好遇到一个丁克呢?!电影里怎么说来着?骚婆娘遇到脂粉客!”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好得过“刚好”,此时此刻,此人此心,刚好,你在这里,我在这里。
商业区街边的商铺鳞次栉比,周末更是人流如潮,已经快到八月下旬了,今年的中秋又早,不少店家的柜面上,月饼礼盒已经摆到了最显眼的位置。钱笑推算着今年中秋佳节沈文澜大概正好在度蜜月呢,于是笑吟吟恭喜她道:“老沈你今年真是行大运啊,月圆人更圆!”
月饼节和粽子节不同,节日食品以甜味居多,所以不喜欢吃甜食的沈文澜自然兴致不高,加上没了粽子外面的那层糯米,想必李念琛的热情也高涨不到哪里去,沈文澜最终还是压下了买一盒月饼在蜜月里过节的想法。相比之下,钱笑对中秋节可要期待得多了,她指着不远处一条长长的队伍,“是不是在卖鲜肉月饼啊?这么多人!”
说到这鲜肉月饼,其实是苏式月饼的一种,江浙沪一带的人都视为传统特色小吃,馅是纯鲜肉做的,皮脆而粉,咸鲜适口,滋味绝妙。不少人乍听得还有鲜肉的月饼,都无法理解这种仿佛是咖啡里加盐一样的吃法,而事实上,但凡尝过的人无一不为这道小吃的鲜美滋味而倍感惊艳。
随着市场的扩大,不少老字号、新店铺都会在中秋前后推出这种鲜肉月饼,虽然都是肉馅酥皮,但做法却各有不同,烤的有,烘的有,煎的也有。钱笑和沈文澜所排的队伍,正是不少老上海公认做得最为正宗的西区老大房门口,不少人都是熟客,所以常有几十个一买的大生意出现。等了许久,终于买到的两个人在街头就趁热吃起来了,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一个下肚。
吃鲜肉月饼的时候,先是趁热咬开一小口,立刻就能看到里面好大一块的肉馅,肉汁浸润了酥皮,油脂和鲜味让面皮都足以单独成为一种美味了。这时候热气溢出来,带了令人无法拒绝的肉香,闻新鲜的肉香味也是一种享受,馥郁醇厚,妙不可言。再张嘴咬下去,那块厚实的肉馅咬下去极有质感,馅和皮混在一起咀嚼,肉汁的鲜甜和酥皮的粉糯融合成了绝佳的口感。低头看着馅料里的肉汁划过厚实的肉馅,油光水亮,居然给人一种性感的感觉。在街头迎风吃完一只新鲜出炉的鲜肉月饼,这种幸福真是非要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得到的。这一刻,沈文澜也发觉李念琛当初所说婚姻还是要“绝知此事要躬行”果然是所言不虚。
因为老婆很晚都还没回家,所以这晚刚从丈母娘家回来的李念琛胃口并不怎样,晚饭后他独自呆在书房里享受着按摩椅,以期平复心中莫名的烦躁感。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来,“阿琛,”李楚惠看儿子正餐吃得不多,于是拿了水果进来,“最近为了结婚的事,很累吧?”
今天李家上下穷极无聊,所以拿李念琛和沈文澜的蜜月旅行目的地来打赌,李楚惠把宝押在了欧洲,虽然自以为稳操胜券,可当然还是到儿子房间里探听一番来得更保险些。她趁着儿子闭目养神的空,到他习惯放证件的抽屉里去找理应和护照夹在一起的机票。
母亲大都有多看两眼孩子照片的爱好,李楚惠也不例外,所以纵使人就近在咫尺,她还是翻开了儿子的护照去看看他乖乖拍证件照的样子,谁知道这一看却长久地终止了全家的那场赌局,“你的新护照上怎么勾的是‘单身’呢?都这么大了,做事还是……”
李楚惠的声音带了宠爱的笑意,可在李念琛听来,眼下却全然不是什么体现母亲慈爱的好时机,“法律上我确实还是单身。”他多少有点窘迫,可这件事也确实瞒不了多久。换了新的护照之后,工作人员让他重新办理结婚登记,好在当时沈文澜并不在他身旁,。
“你跟我开玩笑的吧?什么叫你法律上还是单身?你跟Laura没有去领过结婚证吗?马上就要办婚礼了,你可别告诉我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Laura根本不知道她还不是你太太!”李楚惠快步走到门框边,把书房的门关上了,然后小声却急速地发出了这一连串的质疑。
李念琛慢慢站起来,这才解释了关于结婚、护照以及婚前财产登记的一切,“Tim结婚之后我的护照正好过期,那个时候我知道了Tim其实也清楚我跟Samantha的事,当时我心情很差,后来正好遇到沈文澜,我也只是开玩笑说干脆我跟她结婚,这样以后看到Tim和Samantha就不会尴尬了。我怎么会想到她居然就答应了,而且结婚登记的时候他们也没发现我的护照正好过期了,所以法律意义上我们根本没有结婚,也是这个原因,我登记前根本没有想过要做财产公证,因为没有必要。”
“可你现在是喜欢她的吧?”知儿莫若母,李楚惠从上次出差的时候就看得出儿子对这个挂名儿媳妇有多上心,所以如今这种“真相”,如果不是她亲耳听到,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如今这种局面,李楚惠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婚礼以后吗?”
一脸灰暗的李念琛沉默了几秒,不知为什么换了英语来回答,“告诉她,然后呢?结婚证不是我跟她之间唯一的问题,但却是我跟她继续在一起的最大支柱。”这种连枕边人自己都确定不了,把握不住的感觉,他选择用婚内鲜少使用的语言来表述,或者就会少痛一些。
书房的门被打开,沈文澜端着一盘刚热好的鲜肉月饼站在那里,“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呢?等到我六十岁?”她的语调四平八稳,只是语气无力。听壁角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行为,可沈文澜却没料到自己偶一为之居然会听到如此惊天动地的消息。
“你们谈吧,我先下去了。”李楚惠也在考虑该如何向楼下的众人解释。书房的门再度被关上,房间里寂静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铺垫也差不多可以爆发了,鲜肉月饼真心好吃,本来我也接受不了,后来我戒不掉了,好大一块肉,想想就流口水啊。
☆、鲜肉月饼(下)
“你没什么想说的?”李念琛试图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谁让我这么不知自重,人家只是随便说说,我就一头栽进去了。”她永远是这种不给李念琛留面子的女人,有时候让他牙痒,有时候让他心痒,只有这一次,他是真的被她的尖锐刺得生疼。
“我们能不能把目光放在眼前呢?为什么一定要追究是怎么开始的,反正我们现在很好啊,”半年夫妻,正好是“因陌生而彼此吸引,因了解而终于分开”的最佳时间,之前有“婚姻”罩着,无论是要追求天长地久还是干干脆脆地享受当下,多少都还有个理由,而今呢?从春天到秋天,足够熟悉一个人的脾性和一切表情,却没有给自己留下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李念琛叹一口,仿佛是在安抚一只撒泼的宠物般,“不要多想了,”他走过去牵起沈文澜的手,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最终会选择这个时机,“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好了。”
男人的“我爱你”,更多时候是一种工具,用来让女人听话,“在一起吧”、“跟我睡吧”、“嫁给我吧”、“别闹了”……可女人不喜欢任何没有包装的东西,所以购物或者恋爱才容易被人欺骗,而这世界上最简单而有力的欺骗,莫过于“我爱你”三个字,沈文澜如是想。
“这个‘爱’里难道没有半点的尊重和坦诚吗?”沈文澜的声音带着凉意,心灰意冷,大概也不过如此,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推开李念琛的手,“我们都没有资格用‘爱’这个字,现在看来,我们都只不过是很喜欢很喜欢对方而已。”
沈文澜话已至此,李念琛还有什么别的可说。当初他对孙佩佩有意,如果他真是爱得深爱得重,大概早就娶了孙佩佩吧。说到底,阻拦他脚步的不是自己和袁显的兄弟情,而是他自知只是“很喜欢”孙佩佩,还没到“爱”的地步,更不用谈婚姻了,相比袁显深情到以终身相许的地步,他自知不如,所以退让,所以认输。
“我们之间存在着多少问题,你也不是不知道,以前是以为已经结了婚,所以只好想方设法去克服,去解决,但是心里也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忍一时,有些事情可以拖一时,反正也只是两年而已。”沈文澜越想越觉得昨晚李念琛的丁克理论十有八*九也是出于补偿心态,半年的事实婚姻,最大问题的没有解决,甚至连“婚姻”两个字都显得虚无缥缈,仿佛是个笑话。
“一张纸,一道手续,威力远远没有你想象的大,”李念琛曾一心想跟眼前的这个女人得过且过,这种感受在以往是从来不曾想象过的,“你现在是要跟我谈推迟婚礼还是干脆取消掉,谈分手?”
“我不知道。”沈文澜愈发无力头一低靠在李念琛肩上,她闷闷地笑着,笑声凄凉,“如果我们条件相当,当初也是真的结婚了,我也没有病,你也不会走,唯一的问题只是我们各自出轨了一次的话,你说那该多好。”
他们的事实婚姻虽然最后两个字也是“婚姻”,但是却和传统意义上的婚姻相差得太远了。合适吗?不合适吧。相爱吗?大概吧。真实婚姻的两大流派都不沾边,李念琛和沈文澜这段日子以来,唯一可以称道的是“还算快乐”。沈文澜的婚姻生活简直就像是个鲜肉月饼,在好多人看来都是不伦不类的,她再喜欢,又如何?!
沈文澜拿了点自己的东西,她需要一个安静熟悉的环境来重新考虑自己和李念琛之间的可能?虽然她也知道这种可能其实只是痴心妄想,她取下戒指,打开首饰盒放回去,本想挥一挥衣袖,一片云彩也不要带走,却还是在看到首饰盒里的那条耳朵项链而犹豫了。半年夫妻,留个纪念也好吧,她这么想着,取出这条项链装在了口袋里,想给自己的千头万绪找一个听众。
李念琛站在门口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她收拾完才开口问她,“等你考虑好了,我们再决定婚礼还要不要,”他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隐约知道了答案,如果他们要回到各自的世界里去,是不是从此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他也同样恐惧,同样不知所措,“如果不结婚,我们从恋人做起,好不好?我们重头来一次,一步一步,认识,然后约会,慢慢发展,到时候再看好不好?”他揉着沈文澜的肩,一字一句都是诱惑,“你请的每一个宾客都由我去跟他们解释,就说我们想晚一点再办,好不好?”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喜欢”远没有这样的力量,让一个女人执意要假装坚强,让一个男人愿意向某个女人这样地认输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