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到梵城路程大约要四个小时,应拭雪将车停在别墅楼下,下了车后却没有先进去,而是单手撑在车门上,遥遥望着三楼窗口透出的暖光。

那点光在无边夜色中似乎一瞬即逝,而他正隐在这明暗分割之间,终于应拭雪按灭手机,转身要走,还没走两步,门突然开了。

大概是室内温度高的原因,宋明礼并没有穿外衣,黑色衬衫衬得肩宽腿长,袖口挽到肘关节,露出的小臂线条精悍利落,缓缓向他走来。

看得出他应该也没有休息好,唇边泛着淡青色胡渣。

应拭雪右手缓缓抬起,骨节纤细而指尖发抖,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地,颤抖着想靠近。

宋明礼在半空中握住他的手背,拉着他靠近,低了低头,半边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掌心处传来胡渣微痒的触感,应拭雪下意识地颤了颤,眼睫垂下:“我...”他一出口才觉得喉间干涩:“S.K...”

“是白天的事让你吓到了么?”宋明礼掌心宽大,很轻松地就能将他整个手背覆盖:“我看过那些证词了,如果之前真的做过,那就认了,如果没有,谁都不能把罪名强加上来。”

应拭雪:“那,会不会...”

宋明礼笑了笑:“你想说S.K会不会倒了么?”

商场如战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做生意做得好是一项回报很大的事情,但高风险和高收益从来相伴而行,每个商人在出手前,就做好了面对盆满钵满,或者血本无归的后果。”

“入行这么多年,我问心无愧清清白白,既然如此,对一个真正的商人来说,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重头来过。”

他安抚地握着应拭雪的手:“宝宝,别怕,我不是那些离了父辈就一无是处的软蛋,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第46章 贴上来的躯体纤瘦柔软

纵使宋明礼那么说, 但是S.K的经济状况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清楚的。

股票一直在跌,外界舆论一天比一天喧嚣,消息刚爆出来时, 最初不少业内知名经济人士还亲自下场发评,就算闹得市局都出来了,但大众眼里毕竟S.K这样体量的集团, 其根深叶茂绝非一次风波能彻底压倒。

直到事情滚雪球般越闹越大, 牵扯面越来越广,乃至终于到了骇然的地步,开始跳脚想趁乱捞一杯羹的人中, 嗅觉敏锐点的终于意识到,梵城似乎真的要变天了。

每天在紫荆别墅的人进进出出,纵使宋明礼从来不在他面前表露压力, 但他还是从对方书房彻夜长明的灯火,和桌边累积成山的文件,知道了这次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小少爷, ”何姨端着托盘,轻轻叫住了他。

显然这些天外面的风言风语,她也听了不少,面上快速地憔悴下去。

“我看你们早饭都没吃多少, 又做了一些汤, 好歹垫一点。”

应拭雪转过身,对她勉强笑了笑,接过那托盘:“谢谢何姨,我正好一块端上去。”

木质旋转楼梯拾级而上, 应拭雪站在书房门口,手指紧紧扣着盘底。

“目前法院那边还在进一步取证当中, 但我们递上去的申请都被驳回或者压下了,宋岐先生...”

未掩紧的门缝处,传来法务部律师一条一条地分析,等候在门外的是S.K几个项目负责人和高层,他知道那是多个供应商资金链都出了问题。

应拭雪缓缓呼了口气,眉间沉沉。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外界虎视眈眈要撕下一块血肉来,腹背受敌下更可怕的事情是,上面似乎有人要拿这件事来大作文章。

郗家就算再手眼通天,但到底怎么能说得动工商局和监察法院的人,这么多年来S.K对梵城,乃至整个区的经济贡献有目共睹,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应拭雪抿紧了唇,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骚动。

他下意识低头望去,别墅大门从中间被打开,两排黑衣保镖鱼贯而入,一箱箱沉甸甸梨木红箱被抬入,在宽敞客厅整整齐齐摞开。

郗泊简一身深黑色西装,从门最中间迈进,肩宽腿长眉目英俊,一米九几腿极长,最后在客厅站定,目光精准锁定二楼走廊处的应拭雪,轻佻促狭,又暧昧地冲他挑了挑眉。

应拭雪眉间皱起,身后书房大门被倏地打开,宋明礼眉目沉沉站在他身后,同在一室的律师和高管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刚刚还在谈论正事,宋总突然一下就叫停出来了,这时有些不知所措地在一旁站着。

郗泊简面上的笑意更大了,隔着遥遥空气,冲他微微颔首。

一般这样的姿势是比较尊敬的,但由他做来,倒更像带了某种微妙不可言说意味的挑衅,与耀武扬威。

“他怎么来了?”宋明礼开口,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原本守在下面的保安听到后脸都白了,想上前,又被那一排黑衣保镖牢牢挡回去,最后只能焦急地拿手机给他汇报信息。

宋明礼没点开那条信息,而是直接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二十分钟内,带一队人来紫荆别墅。”

接到电话后风驰电掣,那两排黑衣保镖嚯地蓄力,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郗泊简摆摆手,斥道:“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又重新看向宋明礼:“宋总,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他拍了拍手,整排梨木红箱被一个个打开,金银珠宝,美裘华裳,一时光彩流耀满室:“我今天来,是为了向小雪求婚的。”

如平地一声惊雷满堂皆惊,在场所有人被震得尽数愕然,连一箱箱的外面罕见的名贵珍品都来不及去看,第一反应齐齐看向宋明礼。

咔嚓一声宋明礼手下的木质栏杆被生生捏出裂纹,众人一下收回视线低头装哑,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意间窥探到豪门秘辛的惊意。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外界传言是真的,宋家小太子半年前与兄决裂去连城,与盛安合作密切,多次和盛安郗总被拍到同进同出,其实是因为两人早有私情,这都直接提亲上门了...

宋明礼面无表情地收回握在栏杆上的手:“...会议暂停,都回去。”

众人闻言丝毫不敢多作停留,连忙拎包收拾文件,拼命缩小自己存在感千万不要被记住,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应拭雪看着那显出裂纹的栏杆,心中一沉,他也是这时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从没有和宋明礼说过,去连城的前因后果的话,那在他眼里,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和郗泊简...

他心里一慌,唇角张了张,一声哥还未说出口,宋明礼已经向他转身,食指压在了他的唇上。

多日昼夜连轴转,将他眼底熬得深红,他没有烟瘾,但这时应拭雪却闻到了,从他身上飘来的淡淡辛辣的烟草味。

通宵过后,之前被理智强压着维持出来的守礼假象摇摇欲坠,眉梢处是少见的躁怒郁色,和崩坏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