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应拭雪似有所感,透过重重人影一瞥。
那人的左肩上,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大小,赫然是块一模一样、刀刮过后的痕迹。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天旋地转间他听到身旁有人在急声呼喊:“应拭雪?应拭雪?!...”
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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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得这个东西吧。”郗泊简笑意盈盈,将那被一层层包裹地小心打开。
白色布巾上,赫然是一只铁环。
那铁环通体冰凉,看得出已经有一些年代了,圈口大小有点奇怪,说是手环,又有点大了,颈环又有点小,倒让人联想到,古代某种套在年幼牲畜上的锁链。
应拭雪瞳孔无法克制地收缩,过往记忆再度层层浮现而来,无休止的电流和虐打,白色医疗服手中冰凉的仪器,和闪烁着寒光的针头。
但他表面上仍极为镇定,甚至控制着表情露出了点恰到好处的疑惑:“这是什么?”
远处夜风拂过天际,郗泊简双手交叠在腿上,那是个胜券在握的姿势:“那么这个呢?”
他两手指并拢,抵着一张裁剪下来的报纸一角,顺着桌面,缓缓推到应拭雪面前:
“爱心汇聚,情暖童心盛安集团资助红花福利孤儿院,执行总裁郗宗博、王麟甲出席。”
纸张已经因年久而泛黄,居中放大的照片上,着装不齐的孩子们排成两排,露出的胳膊显出营养不良的瘦弱,惶恐又勉强地对着镜头露出笑脸,郗宗博西装革履拄着拐杖,脸上笑容慈祥。
桌下,应拭雪死死按住拼命颤抖着的指尖,下颌肌肉绷紧到极致。
“这个孤儿院,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夜里不幸失火,院长抢救无效病亡,孩子们也都被分配到其他地方。”
“多年过去没有人会问津一个偏僻孤儿院的去向,一切都随着大火,一起湮灭在了空气中。”
他指尖点在了一个孩子的面容上:“其中一个叫林雪的孩子,相貌乖巧安静,八岁到十岁之间辗转七八个家庭,最后无一例外都被重新遣送回孤儿院。”
“据领养过他的家庭所说,他经常会在半夜无缘无故走到天台,或者在衣柜中撕咬自己的皮肤血肉,情绪过激后又高烧不起,由此带来更加严重的记忆错乱精神失常,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每天打镇定剂。”
“直到某天他突然被带走,接受了长达近一年的治疗疗愈,才重新回到孤儿院。”
“两个月后,一位梵城富商领养了他,从此,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第41章 [剧情章]宴会
应拭雪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身体还没有直起来,又重新无力倒在了枕被上。
“别动。”有人按住他的肩:“你的手还在输液。”
哥...?他尚且没有从模糊视线中缓过来,虚弱中只看得见眼前一个高大成年男性身影, 嘴唇翕动,那声音轻的可能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那人动作似乎一僵,应拭雪缓了缓重新睁眼, 这才看到昏黄灯光下, 郗泊简坐在他的床侧。
神色一冷,应拭雪恹恹地闭上眼,重新靠在了枕上。
郗泊简都快被气笑了, 放下手中的药碗:“你的身体不能支撑你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再这样下去,还没有扳倒郗宗博, 你就会先被累垮的。”
应拭雪眼睫垂着,柔白脖颈显出的弧度脆弱易折,开口淡淡却又透着无可驳折:“我有分寸。”
郗泊简冷嗤一声, 身体懒懒往后一靠:“我是无所谓,反正你倒了,于我无非就是执掌郗家的时间延后一点。”
应拭雪没有接他的话:“一周后,就是盛安周年庆, 届时郗宗博也会出席, 如果这个项目谈下,”
“就能接触到盛安核心业务,”郗泊简往后说:“接着拿到当年的账本,找到仅存的初代十级品样本…”
应拭雪掀了掀眼皮看他:“你知道就好。”
盛安周年庆不愧是连城最盛大的日子之一, 当日泰庭大酒店门外,豪车排了一长排。
应拭雪一身黑色西装, 硬挺面料衬得他愈发身形笔直,风度翩翩而优雅得体。
与在宋岐生日宴上几乎无人问津不同,这三个月他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缜密睿智的头脑,卓越高远的眼光,友善彬彬的态度,以及那显露的恰到好处的,勃勃的野心。
已经确定站党的高层尚在观望,但至少更多接触不到掌权人,中低层的管理者,已经开始在明里暗里地投诚。
这会儿借着名义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周围热闹而又觥筹交错。
应拭雪一一应酬过去,借着抿酒时玻璃杯的遮挡,透过人群,看向远处已经走下来,正被捧在中心的郗老爷子。
远处郗泊简已经在向他招手,应拭雪将酒杯放下,歉意地示意自己要先失陪。
众人当然连连应好,虽说他们是抱了诚意,但这位小太子的心思很难捉摸,既不拒绝又不明确答应,一来二去间,轻描淡写又将问题抛了出去,非必要还是不要得罪...
“爷爷,这就是我和您说的,S.K的小应总。”郗泊简侧立在那老人的身侧,温声道。
郗宗博看上去真的很老了,手拄龙头拐杖,黑色唐山装,头发须发皆白,额头眼角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面上笑呵呵的。
人们都说年纪越大越心软,郗老爷子这些人对底下儿孙们也更是多加照拂,而当郗宗博转过身来的时候,应拭雪却切实感觉到了一股彻底的寒意,无可抑制地自脚底升起。
远处世界昏昏沉沉,一切仿佛流水般远去,耳膜处传来因心脏过快速,而一阵一阵的擂鼓声。
他咬住后舌根使自己保持清醒,面上是无可挑剔的笑容,微微躬身以示敬意:“老爷子。”
郗泊简适时开口:“我们下季度马上推行的那个项目,就是和小应总在对接。”
郗宗博看向他,眼珠是老年人特有的浑浊,眼底狡疑精光一闪而过。
做人做到郗宗博这个程度,名利地位皆至顶峰,他的狐疑和狡诈是难以想象的,或许他动手前的上一秒都还在和人谈笑,下一秒就倏地置人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