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前来做信使的艾尔达也沉默了,国王有罪,而稚子无罪,更何况路易威登的性格他了解,怯懦、善良、犹豫,完全和他父亲路易斯是两个性格。

或者说,年轻时候的路易斯也曾像路易威登那样,只是权力斗争将他扭曲了。

但不知道,路易威登王子又将如何面对这一切。

想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王子殿下,您节哀。”

艾尔达轻声安抚,“下个月三号,您还有大典,您将成为这个世界最至高无上的国王陛下,接替您父亲的位置。您将统帅四大公爵和五大州,获得无上尊荣。”

“从这个角度上说,这是好事。”

路易威登半哭半笑,摇了摇头。

别人都以为他软弱,但软弱不等于呆。

林沐秋这是让他统而不治,作为大陆和平的象征罢了!

他恨啊,恨啊!

想到这儿,他的手猛地蜷缩,但很快,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垂下来。

想到父亲从前的暴虐,他心头发软,这一瞬间,他有太多的迷茫。

作为从小尊荣的王子殿下,他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理解,以及对自己所处的未来和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也有太多的不确定。

·

然而下个月,他还是去了东部。

安康城内。

一路上丝带飘扬,就像炮竹燃烧后的夜晚,满是红色,红地毯铺满了整个大陆,管弦乐手穿着红衣礼服,打着领结,弹奏着欢快的音乐。

册封大典,就是在这儿举行的。

由林沐秋亲手为他加冕,将厚重的、带有珠宝玉翠的王冠戴到了他的头上,他只感觉由黄金做的王冠是那么沉、那么沉。

可他还是竭力抬起头,怒瞪且胆怯着看向了她的脸。

她的脸平静而温和,微微蕴含着笑意,那份祝福却是真心实意的。

他瞬间失去了狠戾,就像虚张声势的幼崽失去了爪牙,慌乱地低下头,稚嫩无辜。

“审判你父亲的不是我,而是整个大陆。”

这声音轻轻钻进他的耳朵里,有点痒意,让他有一种愤懑却又挑不出错的感觉。只听那声音顿了顿,又说:“如果恨能让你好受点,那你就恨我吧。”

他愣了楞,抬起头,却只看见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么渺远、疏离、又带着孤寂。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她,却只抓住了一缕清风。

……她其实没必要解释给他的。

他疑惑地拧起眉,眼中几乎可以出水。

不知道为什么,他恍然觉得,她和父亲某一种程度来说,是同一类人。孤单、痛苦,带着某种程度失去亲人后的疏离与松弛。

但她与父亲不同的是,她更强大,也更懂得隐忍克制,不去迁怒其余人。

但这些感受,毕竟与他无关。

他好奇林沐秋,只是想知道,他的父亲死在了怎样的人手里。却不得不承认,林沐秋确实比他的父亲更胜一筹。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烦躁,接着就托病去了专门给他制造的旅馆宫殿休息,不想去看那联合国旗的上升。

令他惊讶的是,他的父亲是被人们的恨意和自己的罪孽杀死的,作为这样的人的儿子,人们竟然没有对他漏出鄙夷、不屑,或是恨意,却也没有敬仰,更多的,似乎是一种宽恕,仅此而已。

或许是亲身体验过那种痛苦,所以许多人宽恕了一个同样失去了父亲的孩子。

意识到这点,他躺在宫殿里,捂住耳朵静静地啜泣。传闻中,如果一个人从小作恶多端,可如果他在死后赎清了自己的罪孽,那他就可以上天堂。

他希望父亲上的是天堂。

所以他将用往后余生都来帮父亲赎罪。

意识到这点后,他感到有点冷,又有点孤单。那些被父亲害死于战场和天灾的人,都回来了,可他呢?他该何去何从?他不知道。

他苦笑着问自己,犹豫很久后还是派人取了魔法石来,在录制的倒映中,看见了大陆上众人集会的那一刻。

夏季一片燥热,却又不像往日那么炎热,而多了一点秋风送爽般凉意。

夏风吹动林沐秋的头发,她站在旗帜之下,等待着旗帜上升。在她身后,站着几大公爵,也是笑意盎然。听说中部公爵的事务交给了玛丽莎掌管,这在众人眼里当然没有异议,在天灾之中,她是最坚定不移支持林沐秋抗击天灾的人。

而与林沐秋合作的南部、西部、北部,也获得了更高的发展,南部马格南听说特产和技术互通时,已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大抵他觉得幸亏当时紧紧抱住了林沐秋的大腿,大抵如此。

而西部公爵和北部公爵,则一个含泪地看着自家闺女玛丽莎终于熬出头了,不断抹泪,一个则看着玛丽莎终于成为了自己的妻子,并且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理想,笑意盎然。

而旁边站着的妮可则懵了,彻底懵了,他近乎能从她的表情中读懂她的意思:好家伙,一夜之间爽了,彻底爽了!中部公爵是我母亲,北部公爵是我后爹,西部公爵是我外公,这一瞬间,真是从只能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大小姐”,变为了真正的金枝玉叶。

反而是这一刻,她不再摆出那副大小姐神情了,而是淡淡的,内敛而又温和地站在林沐秋背后,崇拜地望着她。

这一刻,他不知道妮可是在思考今后该何去何从,还是在想,今生她发誓想要成为林沐秋那样的人。

她只知道,真正被这个世界宠爱过的人,是不会虚张声势的。

路易威登缓缓地看了她一眼,敛下眼眸,掩盖了复杂的神情。

他突然想到,从前父亲是想将妮可小姐指婚给他的。准确的说,是他跪在父亲殿前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