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张茂的脖颈,雪白的皮肤上被刮出几道红印,蒋十安瞬间有些心痛,伸手抚摸按揉:“那你帮我刮一刮么。”“自己刮。”张茂说着站起来要上楼,蒋十安一把把他按在怀里,挥着拳头威胁:“你要不帮我,我就当着儿子面日你。”
“你怎么回事!”张茂转过头怒视他,瞳孔在眼眶里头震颤。
蒋十安知道玩笑开过头,立刻服软:“求求你了,我自己刮老是破掉。”
他半拖半抱地把张茂从沙发上拽起来,儿子还在玩具区推着个变形金刚嘴里乱七八糟不知道在配什么剧情,蒋十安朝着他挥挥手:“儿子,快去上楼找你奶奶去!”
两个爸爸一天要有好多个小时都在楼上窝着,桃太郎是知道的,他马上抓着变形金刚从地上爬起来,迈着短腿跟着爸爸们一起上楼。他手脚并用地爬着,楼梯台阶对他来说太高,他像一只学走路的小野兽似的往上头翻。蒋十安对他极尽宠爱,在肢体运动方面却从不帮他,反而训练严格。他搂着张茂在儿子身边跟着走,他爬上一节,他俩才跨一级楼梯。
这么磨蹭了快十分钟,桃太郎气喘吁吁地爬到了二楼,从地上站起来跑进了蒋母的画室。
蒋十安推着张茂走进浴室,从柜子里翻出刮胡子的套装,他想张茂大概是不记得了,其实是他们两个上次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他让张茂给他挑选的。他问张茂喜欢哪个味道的剃须水,张茂不过随手一指罢了,哪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蒋十安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洗着手,张茂站在旁边也不离开但也没有要伸手帮忙的意思。
他拉过张茂圈在自己身前,握着他的双手伸向水流冲刷,十指相握,水流并不清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子里开的暖气太大,连埋藏在墙体内的水管都被烘热。蒋十安哼着歌给张茂洗手,眼睛从他的手臂一直划到镜子里两人紧贴着的脸庞上张茂低着头,只留给他一点乌黑的发顶,他自己的脸抬着,脸颊被张茂的发茬戳扫。他发现自己晒黑些许,现在不如张茂白了。蒋十安从墙上取下擦手巾包住两人的手,慢慢地擦着。
蒋十安让张茂给他涂泡泡,张茂比他矮,他就坐在洗手池上。张茂轻轻地帮他涂满下巴,蒋十安感到泡沫在脸上收缩,痒丝丝的,有点好笑。张茂一声不吭,蒋十安不愿破坏这种静谧的幸福,也就不蠕动嘴唇说话。两人之间唯有张茂缓慢的呼吸声,和那些雪白的云朵似的泡泡,在蒋十安的脸上逐渐爆裂的细小刺啦声。
“刷好了,你看看。”张茂说。
蒋十安转过头去,他的下巴和两腮都是泡泡,白花花的好似一脸白胡子的圣诞老人。他差点咧开嘴笑开来,想到那些泡泡于是生生忍住,只是把张茂抓过来夹在自己两腿之间,强迫他同自己一起看镜子里的可笑人像。
“像老年人,哈哈哈。”蒋十安说。
“你老了会有这么多胡子么?”张茂今天的心情显得特别好,蒋十安竟听到他在和自己开玩笑,他于是说:“等我老了你不就知道了?”他说完这句话后,居然有一些羞涩,把脸扭到旁边去,也就错过了张茂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蒋十安觉得自己这话好似求婚,讲些“我要与你不论富贵不论贫穷,白头偕老”的鬼话。
求婚,结婚。
这样的词汇不可避免地蹦进了蒋十安的脑袋里,好似桃太郎骑着一个跳跳球,蹦蹦哒哒,硬闯进来。他坐在洗漱台上,低下一点头好方便张茂帮他刮掉胡子。张茂的脸颊近在咫尺,他的睫毛稀疏单薄,可颤动起来一样有惊心动魄的美丽。他认真做事情的时候,下巴会紧张地缩紧,连带着嘴唇都僵硬拉长。蒋十安发现不过在一起三年,他却好似认识了张茂一辈子。
是否到了可以结婚的时候?蒋十安慢慢地想。
手动刮胡刀,三片刀片,片片锋利,贴着皮肤滑过便能把表面伸出来的那些不听话的胡子都斩个干净,好似砍一个个的头颅。也有些根骨奇硬的,要两三次才能切净,也不知在坚持什么。
总也是要剪干净的,何苦倔强地抱着执念。
他们除了没有一纸婚书,一本结婚证,和夫妻有何分别。蒋十安侧过脸让张茂刮侧面,侧面的胡子最多,长得又快,几天不刮就青青的一片。他听闻胡子长的快和硬是性能力强的表现,他对自己的性能力颇有自信。如果没有这根好鸡巴,恐怕张茂早就离开他。蒋十安不由得庆幸张茂有个逼,而自己有一根能完美配得上他肉洞的好屌。
所以没有关系,只要逼还在,他的屌就还有用武之地,他们就不会分开。
“好了,你洗洗脸吧。”张茂在他的臂膀上轻轻一拍,蒋十安从洗漱台上跳下来,撑在镜子前一寸寸地看。果真干净。
“真干净,一点没破,”蒋十安洗掉上头残存的泡沫,摸着恢复光滑的脸皮,在上头拍一拍,“手艺真不错。”
“好了,可以走了吧。”张茂转身要出去,蒋十安猛地抱住他,问他去哪。
“你不是说要去,水族馆?”
蒋十安这才松下劲儿,拽出一张纸巾按自己的下巴掩饰:“我以为你说走哪里去呢,水族馆啊,去呗!”他掐着张茂的腰往外走,刚进客厅,儿子四脚着地地爬进来了,见到爸爸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还煞有介事地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穿了一件鲸鱼毛衣,还背着一件小小的鲨鱼羽绒服,蒋母跟到屋子门口就不进来了,站在楼梯口说:“你们出去玩注意安全哦,我也出去做美容了。”桃太郎靠在小沙发上对奶奶摆手:“奶奶拜拜!”
“快来,我看看你这衣服。”蒋十安对着他招手,他小狗似的跑来了,把羽绒服举到面前给他展示:“奶奶买的!鲨鱼!嗷!”他把衣服丢在蒋十安的大腿上,两个手摆成爪子的样子在空气里挠,仰脖做出一声野兽嚎叫。蒋十安笑得前仰后合:“傻儿子,鲨鱼嗷什么嗷,鲨鱼要在水里嗷嗷的,那不呛死了!”
“为什么?”桃太郎迷惑地问:“呛死,是什么?”
“呛死就是,”蒋十安掐着自己的脖子倒在沙发上,面部扭曲地假装挣扎蹬腿,“就是这样!”
“哈哈,爸爸!还要!”桃太郎看他这副样子就发笑,拍着手在蒋十安的腿旁边跑来跑去。“还要什么还要,小没良心的,”蒋十安把他从地上一把抓起来,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出门咯!”
张茂从衣帽间里换好衣服出来了,蒋十安走上去拿过他的羽绒服,自己懒得换衣服了,只在外头套上一件和张茂的毛衣一个颜色的大卫衣:“走吧咱们。”
他牵着儿子的一只手,提购物袋似的拎着。桃太郎打小调皮,一岁的时候就要在小床里搞破坏,现在更是猴子似的把两条腿踩在蒋十安的大腿上。两人艰难地下楼,一步一摇晃,保姆赶紧从楼下走上来:“多危险呀,别这样子。”
“不要不要!”桃太郎躲开保姆来抱他的双手,就跟蒋十安这么架成个三角走下了楼。
“爸……哥哥!快来看!”人生第一次来水族馆的桃太郎看什么都惊奇,蒋十安从小到大不知道去过多少水族馆,光阿联酋那个室内的都不知道看过几次了,也就兴致缺缺。不过儿子喜欢,当爹的自然要抱着桃太郎一条鱼一条鱼地看过去,挨个解答他的奇怪问题。
孩子小时候还挺招人疼的,躺那咿咿呀呀的多可爱,最多就是忍着恶心换个尿布。屎尿屁么,自己的孩子能有多嫌弃,吐几次也就习惯了。但是这小孩子一长大,会叭叭叭说话之后,噩梦可就来了。
“哥哥,这个是什么?”
“这是花园鳗,看见那一个一个的小黑点没有,那是它的小眼睛。”
“它的眼睛为什么好小呀?”
“……你管人家眼睛大小呢。”
蒋十安搂着孩子要走,扭头却看到张茂也站在旁边弯下腰认认真真看牌子上头写得介绍。他的侧脸一半隐匿在水族箱阴暗的灯光之下,一半投射着拨动的水纹,仿佛一只神秘莫测的海妖。蒋十安看傻了眼,抱着儿子不由自主走回去,挨着他问:“这么好看?”
“嗯,”张茂点点头,侧过头平淡地说,“我第一次看这些。”
“第一次?”蒋十安挺奇怪,抓着他的胳膊说:“学校初中的时候不是春游去过水族馆么?你没去?”
张茂听到这句话,在水波之下拧了拧脖子,从蒋十安身边擦过去,走向其他的水族箱去看。
蒋十安隐约觉得自己说错做错了什么,但一时也转不住要点。张茂不理他是常态,他抱着儿子呆愣了一会,也就大步跟上去。
桃太郎逛累了,吵着要在最大的水族箱前头坐一会歇歇脚,蒋十安给他买了一顶鲨鱼帽子套在头上,孩子高兴地什么似的,坐在巨大的玻璃下呆呆地看里头游动的鲨鱼。快过年了,水族馆里人很少,大家都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哪有谁回来水族馆呢。
蒋十安和张茂在儿子背后不远处的地毯上坐下,并排喝可乐。
蒋十安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隐约的有些不痛快和恼火,张茂并不会主动告诉他,他于是单方面赌气,也不理张茂。
他总是这样幼稚。
“那是什么鲨鱼?”
张茂忽然抬起手指着里面的一条身体修长的鲨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