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1)

张茂的脚步一顿,他咬着嘴唇纠结许久,再次回过头。

大雨中,刚刚还飞扬跋扈地怪人已经正面趴在了雨里,瓢泼大雨无情地在他脊背上乱打,飞溅出一朵朵的水花。张茂卖力眨眼数次,狠狠的叹口气,又犯贱地走回去。

“反正我肯定会被我自己害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张茂从梦中惊醒,他按开遮光窗帘才勉强看清楚屋子里的状况,顿时吓得清醒。小卧室里的地板上到处都是卫生卷纸的碎屑,密密麻麻几乎把整个屋子都铺满了。耳边还隐约传来撕扯卫生纸的声音,张茂一面心痛自己刚买的卫生卷纸,一面从床上跳起来。他才走进客厅,就被吓得差点犯了斜眼病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蹲在小餐桌上,双手握着一卷卫生纸,正在卖力地撕扯,简直跟纸卷有仇似的。

张茂后退一步扶住墙壁,看着男人扭过头来。

他见到张茂之后,手上撕扯地更快更猛,一卷纸一下子就只剩个纸筒。他把手上的碎纸屑往张茂脸上丢来,雪白的纸片下雪似的落在张茂的身上和头上。他从身后竟然又拿出一卷,拆开包装继续撕扯。张茂伸手去拿,被他皱起鼻子呲着牙齿发出“嗬!嗬!”的警告声。退远几步后,张茂无意中低下视线,看到了他的下体,顿时脸颊通红。

可他又不由得去偷看,带着浓烈的艳羡。男人的下体硕大,即使没有勃起,长度和粗度依然非常可观,柱身的后头垂着两袋晃悠的阴囊,皱皱巴巴,但是能看出来里头内容物丰富壮观。张茂因为身体隐疾,男性器官非常纤细短小,是他身为男人第二在意的痛处。上厕所时,偶尔瞥见其他同事的性器官,虽然没有这个男人的巨大不对,他也不希望有多么巨大,稍微正常点的尺寸也好呀。

又是一团纸屑朝着他飞过来,张茂觉得这人可能有什么精神疾病,贸然管他大概要惨遭殴打。他只好不管他,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张茂战战兢兢地绕开餐桌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喝。他打开客厅的电视,里头正在播放着纪录片《萌宠奇遇》,张茂不敢在餐桌前坐,只好站在电视机前吸牛奶看。

“猫咪从小就喜欢玩一些滚动的东西,毛线球,卫生纸卷筒都是它们的好朋友……”

张茂若有所思,回过头偷看仍蹲在餐桌上撕扯卫生纸的男人,男人机警地感受到他的目光,发出一声呲牙咧嘴的“哈”。

“不是吧。”

张茂拿出手机,拉到新闻那一栏,搜索关键字“人猫”。

人猫是上个世纪科学家研究出来的一种含有人类基因的新品种猫,本质上仍旧是宠物猫,但身体形态、智力,细胞衰老速度却被人类的基因改良,呈现不同程度的类人形状。有些人猫有着人类的身体和脑袋,但却长着尾巴和毛绒耳朵,有些则是除了会使用人类语言之外没有任何人类外型的基因表现。这种动物因为掺杂进人类基因,过去几十年一直陷入各种道德伦理讨论的困境,直到二十年前左右才彻底买卖合法。

张茂家里的这一位,他很难判断到底是否真的为一只人猫或许是,但每一只人猫都多少在外形上会保留猫的形状,这位据他到现在的观察,完全没有。然而生活习性确实怪异,种种行为与猫咖啡店里的普通猫完全一致。难道只是个精神分裂出猫咪人格的神经病患者吗?张茂站在电视机前想。也未免装的太像了吧。

他还是搜索一下找人程序看看有没有发布这位的寻人启事。张茂下意识要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然而摸到一片空白后,忽然想起,手机被身后撕扯卫生纸的这位给摔坏了。今天早上他计划上班前去办公大楼的员工手机修理处维修。张茂一向逆来顺受的心里也泛起一股浅浅的愤怒,真是不该烂好心。他深呼吸几口气,胸骨扩张,拳头紧握,转过身对着男人说:“你什么时候……”

桌上的男人抬起脸,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张茂脖子瑟缩,窝囊地改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男人放下手上所剩无几的卷纸,垂下双手说:“管你屁事。”他将右手抬起微微弯曲指节凑到自己面前,他张开嘴巴似乎想舔,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又放下手挠挠下巴,没好气儿地说:“蒋十安。”

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张茂不由得更加怀疑他的身份人猫即使在现在,仍然是名贵的宠物,能够取得资格证并且驯养人猫的家庭全国恐怕不到一百万户。人猫走失的案件凤毛麟角,每次走失都会引起广泛关注。那么也许真的只是个精神病?张茂想等会手机修好了,还是去查一查有没有家庭报告家里有神经病青年走失比较好。

现下还是不要和他硬碰硬,张茂想,反正是个神经病,大可让他呆在家里。他后退着缩进卧室,在门口探出半个身体:“我上班去了,您随意。冰箱里有面包。”蒋十安张开嘴似乎又要要求什么,眉毛高高扬起,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眼睛瞪着说:“快滚。”

到底是谁家,张茂吓得关上门换衣服。

番外一 第二节

这天上班上的张茂心神不宁,稍微晃点神,眼前似乎就出现了家里所有值钱家具都被砸碎的场景,他甩甩头不叫自己乱想。张茂一边操作着数据,一边紧张地满脖子冒汗,他从未觉得上班这么难捱过,往日对他来说,上班是个逃离狭小批发生产的公寓的最佳途径。能够偶尔从便当盒一般封闭的公寓中逃脱出来到开阔的区域呼吸一些未被循环机对换过的空气,是张茂非常珍惜的事情,况且还能有钱拿。因此他加班从来不是被迫的,也并非因为工作效率低下。

午休时,张茂的脑袋里仍在不断播放着蒋十安把家里仅有的木头家具砸烂的幻想片段,一顿炸鱼吃的他食不知味,勺子多次戳在桌面上。同事蔡浮白对他的心不在焉感到惊讶,调侃张茂道:“张茂,你在想女朋友?”张茂的勺子被他惊落在桌面上,他伸手迅速捡起吹了吹,侧过头看白菜:“没有,我没有女友。”白菜不相信,从他的餐盘里抢走一点鱼肉说:“我才不相信,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定是想女人。”张茂无奈地把剩下的炸鱼统统塞进嘴里,慢吞吞地咀嚼着,摇头。他话少是大家都知道的,白菜也不觉尴尬,只是随意地跟他开着玩笑。

张茂一紧张就想看手机,伸手到裤兜里,空空如也。张茂感到一阵缺氧般的窒息,手机还在维修部免费维修,妈的,他不由得骂了一句脏话。他坐在餐桌前听同事们闲聊,心里却乱的很,一边责怪自己为什么随便就把个疯子放进来,明明把他的手机都打烂;一边又想着蒋十安在家会怎么折磨自己家那些可怜的家具,恨的牙根痒痒。他其实是个平和的人,大约因为年少时受过的苦难太多所以什么东西都能够容忍,遇到什么都很能开解自己逆来顺受,可这个捡来的神经病,轻易地让他烦躁不堪。

一整个下午,张茂都在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情和胡思乱想家中的惨状里度过,下班时间刚到,他就关机飞奔回家。

张茂气喘吁吁地推开门,衣领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大圈,门后,家里还算正常,只是地上有些卫生纸屑。张茂战战兢兢关上门,弯腰悄悄把地上的纸卷筒捡起来握在手上,局促地左右张望。还好,家中的家具都完好无损,只是厨房里冰箱柜门大开,昨晚买的面包被拖出来两根半挂在冰箱门框上。张茂走过去可惜地把面包捡起来翻看,背面掉落在地上的部分脏兮兮的,沾了一层灰尘,他叹口气把脏污的一段撕掉丢进垃圾桶。不过,张茂吃着剩下的面包走回客厅,拿着扫把扫地,好像那个神经病走了?他匆匆跑进卧室看,床上没有,张茂高兴地跑回客厅,轻快地扫地拖地,很快就把小家收拾地恢复整洁。

他把刚才弄脏的另一条面包拿出来,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撕扯着脏污的部分丢掉,刚把剩下的一半塞进嘴里,就听到不远处头顶上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说:“脏东西都吃,真恶心。”张茂吓得险些滚落在地,他惊慌地四下张望,忽然抬头看到,衣柜顶上的人。

蒋十安高大的身躯怪异地蜷缩在衣柜顶部,把自己弯曲成一个形状奇异的团,伸出胳膊撑着自己的脑袋支撑,撇着嘴嫌弃。他抬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不高兴地说:“你买的什么烂面包,难吃死了!”他的身体柔韧非常,在衣柜顶上做出一个高难度的伸懒腰动作,拧地跟个弹簧一般。这根弹簧伸展一会,便把双手缩回揣在胸前,脑袋继续枕在胳膊上。

“给我买罐……外卖吃。”

他用命令的语气说。

张茂才懒得理他,他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面包,拉过床头的平板电脑看游戏直播,根本就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蒋十安立刻恼怒,他发怒的频率越发显得有精神疾病,喜怒无常,他从柜子顶轻巧地跳下来,落地无声。张茂吓地脖子后缩,看着他四肢着地落在地上,身上还光着,阴茎大喇喇垂在腿间。他无法,撇过头去说:“你穿衣服。”

蒋十安从地上拍拍手爬起,插着腰晃晃自己的下体,斜着嘴巴看张茂泛着红的脸颊,忽然觉得下头有些令人狼狈的奇怪胀痛感,他对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感到害怕。于是色厉内荏地走到张茂面前,一巴掌推开他放着平板电脑的支架,呲牙咧嘴地说:“我要吃!”他有些勃起的阴茎就戳在张茂,硬挺挺的一根东西叫人害怕,更叫张茂眼眶都热了起来,下头那个尴尬的地方更是隐隐约约透着股燥。张茂伸手拉开床头柜摩挲内裤,随便拿出一件递给蒋十安:“你先穿衣服。”蒋十安觉得他粉色的脸颊有些莫名的好看,下头的胀痛更是明显,翘起的东西还跟着思绪跳了一跳,他发现张茂的脸更红了。

这让蒋十安感到些许得逞的快乐,他哼哼着拿过内裤展开,皱着鼻子不高兴地说:“这么小,我不穿。”张茂无法,他动也不敢动,好似稍微移动一下双腿,股间就有湿热的东西溢出来。他僵硬着身体妥协:“明天就去超市买新的。”蒋十安把小小一条内裤在手指头上甩动,不时抽在张茂的脑袋上,他梗着脖子说:“买个外卖我就穿。”

“好,买。”张茂认命地拉过电脑,点开外卖软件,把脸撇开不敢看他的身体,说:“买什么?”蒋十安很是满意,在床上一屁股坐下来,热热的大腿紧紧挨着张茂,灼热的感觉让张茂头皮发麻,他悄悄躲开一点。蒋十安把脸凑过来看着屏幕:“买一个海胆盖饭。”张茂看着他把手指指在一家自己发了年终奖才舍得吃的海鲜料理店里,说着就要下单,吓得把平板电脑一把移开。“太贵了。”张茂踌躇着说。“喂,这有什么贵的?”蒋十安又是大怒,在床上跪坐起来把电脑拉到自己面前,要点下单,张茂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就是不让。

“喂!你说好给我买的!”蒋十安生气地双手在张茂身旁乱抓,好几下都挠在了张茂的胳膊上,他力气好大,张茂的胳膊刺痛不已。他从床上冲下去,跑到窗子边,说着就要拉开窗帘:“你买不买?!不买我就在窗前裸体跳舞!”张茂平常安分守己做人,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神经病,小区的楼与楼为了节省空间间距极小,若是拉开窗帘对面的人恐怕就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还不知道怎么想他。张茂的脑袋嗡嗡发痛,实在没办法,只好咬牙迅速下单,他把电脑拉着朝向蒋十安:“你看,买了。”

蒋十安一跃跳回床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订单,才满意地拧了拧脖子凑在张茂脸旁蹭蹭他的颈窝:“这还差不多。”他哼哼几声从张茂的颈窝抬起头,蹙着鼻子忽然嗅起来:“你这什么味道?”张茂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舒服地躲开一些,反问:“什么味道?”蒋十安揪着他的领子不让他离开,仍在他身旁细细地嗅:“不知道,香,又有点,骚。”听到那个字,张茂皱紧眉头下床,摆弄几下衣摆:“别乱说。”便转身出门。

可那味道还在啊,蒋十安抬起头狠狠地闻着残存的香味。这是一种怪异的香味,人类是不能从空气中辨别这种稀薄的气味分子的,因为过于隐秘,而他却可以。他觉得这个味道好香,不像是他的家里喷的那种人工香薰的味道,让他的鼻子痒痒,好似一种怪异的肉味。一点点酸,更多却是让自己分泌唾液的诡异舒畅感,潜意识中带着浓烈的挑逗意味。他觉得兴奋,又觉得怪异,仿佛有什么隐藏在冰层下的东西要破壳而出。蒋十安抓过丢在床上的内裤穿上,内裤太小,挤的他的阴茎不太舒服,况且还硬着。他对自己这条东西不是太了解,他才刚刚成年,还未发情过,父母也还未来得及教育他关于生殖系统的知识。

于是他也就不明白,这种痛苦又甜蜜感觉的意味。

海胆饭来了,张茂在餐桌上给蒋十安收拾好,便叫他出来吃。

蒋十安懒洋洋地走出来,在凳子上抱着双膝坐下,长的离谱的腿翘起来膝盖比肩头还高,他把两条腿叉开,伸手拿筷子吃饭。张茂坐在他对面仍是吃那条没吃完的面包,还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蒋十安挑着把海胆吃掉之后,看着他还在吃脏面包,忽然觉得嘴里怪不是滋味的。他在家里受宠爱惯了,并不懂怎么关心人,于是硬邦邦地说:“你怎么那么抠门,就买一碗。”张茂抬头,震惊又纠结地问:“一碗都不够你吃?!”蒋十安的意图被曲解,他又是怒向胆边生,狠狠往嘴里塞着饭说:“要你管!”他大口大口吃着饭,吃了几口之后忽然又把筷子丢下,抱着膝盖说:“不吃了!”张茂惊诧地抬头,嘴边还挂着一点面包碎屑,让蒋十安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推开碗到张茂面前:“难吃死了!”

“这还难吃。”张茂摇摇头,把碗拿到自己面前吃起了蒋十安的剩饭。

蒋十安见他吃的香甜,肚子又有些饿,他只好抱紧膝盖压着自己的胃,心想明天要用张茂的电脑买些罐头和零食吃,他今天偷看过张茂的账户,里面还是有点小钱的。他有些后悔赌气跑出来卡片都没有戴,手腕上的定位手镯又被砸坏了。逃出来才知道家里的好,蒋十安抬头环视整个面积还不如他房间的厕所的小公寓,心里又是一阵气闷。可他低下头看看张茂吃饭的样子,他总是把饭先塞满自己的腮帮子才开始咀嚼,好似从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似的鼻子哼哼出气,又觉得心里莫名舒畅。

张茂很快吃完,顺手收拾着一次性碗筷等会丢进垃圾桶里,他抬头嚼着嘴里的东西,蒋十安眼睛紧紧盯着他红色的嘴唇一动一动,感到自己还是好饿好饿。他郁闷地揉着肚子,心想这是生平第一次挨饿。他看着张茂挪动嘴唇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他的舌头在唇间一闪而过,张茂却看到了,放下垃圾说:“你舌头怎么回事?”

蒋十安暗叫不好,紧紧闭住嘴巴,眼睛左右乱看:“有什么怎么回事的。”张茂从桌子那头走过来,站在他身边说:“你的舌头,我看到了。”张茂拿出新修好的手机,攥得紧紧的,就要打开手机上的寻人启事程序。蒋十安猛地站起来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搜索:“不许搜!”

他手劲儿极大,张茂用力挣扎几次也未挣脱,只好认命地放松肌肉,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还不行吗!”蒋十安即使理亏也要大声说话,他气鼓鼓地把粉色的舌头从嘴里吐出来,上头是密密麻麻的肉刺,他等到张茂完全看清楚,哧溜把舌头缩回去,垂头丧气地说,“我是人猫。”

番外一 第三节

“你会害得我坐牢。”张茂原本还心存侥幸,真相从蒋十安的嘴里吐露出来后,他一阵头晕险些坐在地上。人猫作为一种极其名贵的宠物,属于非富即贵家庭的私有财产,大部分驯养人猫的家庭都会给人猫购买商业保值保险,一旦人猫丢失或受意外伤害,将获得巨额赔偿。如果有不长心的家伙偷窃人猫,或者被发现无证驯养走失人猫,不但会面临巨额罚款,情节严重的还会坐牢。张茂胆战心惊地计算了一下蒋十安已经在自己家住了几个小时,结果还好,如果现在主动归还给蒋十安的所有家庭,并且好好道歉的话,他还不至于要去警察局报道。

因为无论让谁来看,张茂租来的小公寓都不可能是人猫会主动进入的地方,绝对是张茂在路上发现了这个青年是一只人猫而贪欲大盛囚禁了他。

张茂双手合十祈求正蹲坐在椅子上的蒋十安:“你告诉我你家里的地址,我送你回去,可以吗?”蒋十安一点不听,把脑袋往旁边一拧:“我不。”张茂简直要吐血,绕着他不住地打转,好似一只患上抑郁症的老虎:“为什么?”蒋十安被他绕的头晕,两只手在空中乱挥,伸出几根指头拽着张茂的衣角:“别转了,烦死了!”他大吼完后,又觉得自己理亏,不耐烦地在脸上揉了几把,皱着眉头说:“我不想回家,我要是想回家,我不就自己回去了吗,怎么这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