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发问。不同于时田同学，柴野拓美不是人类，这点我已经从秘密报告里频繁出现的“UFO”推断出来了，现行的法律没有一条能够赋予地外生命人权，也就是说，“她”会被当做是“物品”来对待。

我已经有一个同学被逼着成为研究人员了，还要有一个沦为研究对象吗？

心里那杆秤不出意外地晃了几晃。

“你当她是什么，兔子吗？”都筑先生似乎笑了一下，“真有那么好捉，这份信件也不至于在我手里放五年。”

我以为教练说的是秘密报告，孰料他又掏出一份文件放到我面前。

“这是……私人书信？”

依然只是惊鸿掠影的一瞥，都筑先生就把文件抽回。

“是的，它来自我的……笔友，和刚才的材料一起寄过来的，”都筑先生中间停顿了，似是思考了一番，才选用了“笔友”这个称谓，“其实‘那个女孩’是被高濑会当做是秘密武器，偷渡到日本的，他在信上拜托我帮忙，如果不能追回，就地销毁。”

“……销毁吗？”处理的方式更糟糕了。

“别被类人的外表迷惑，你以为对方是什么？”都筑先生严肃地说，“那时对于外星生命体的研究还没有完成，做出‘销毁’的决定，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都不能料到对方逃逸能造成什么样的危害，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您说得对。”我终于明白为何柴野希望我吃掉她了，相比于其他的处理方式，【喂出来】还算温和。

“对了，我会去申请任务立项，会把委托人指定为你，接下来的调查，就交给你了。”

“什么？指定任务？”

我吓了一跳。我不算很有能力的组织干员，接到指定任务的次数屈指可数。

“是啊……你刚有一瞬间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保险起见，还是用任务约束你一下吧。毕竟我们是平级，前辈拜托的事，不认真做的话也是可以的。”

啊，被轻视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恼火，但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你会遵守口头上的约定吧？”

“当然。”

我抬眼看他，用砸碎花岗岩的力度点头。

“那就不用去立项了，新一是好孩子。”都筑道夫把手伸进铁栏，似是想要摸摸我的头，但我看到他的动作，抢先站起来，避过去了。

“如您所愿，我会认真对待这份委托。”

我把“委托”这个词咬得很重，感觉被怀疑了很委屈，但是说完，我又觉得和前辈置气，太没礼貌了。

我总是对说出口的话万般纠结，正是这样，我才不喜欢自己。

“虽然是一句老生常谈的话，但……在外工作时，要优先保护自己。”

“我会的，谢谢您。”

都筑先生打开门锁，我就出去了。

走廊里的灯光明晃晃的，突然从黑暗的禁闭室出来，我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睁不开了。

一般来说，闭着眼睛都能走到的，往往是最熟悉的地方，所以我一边揉眼睛，一边打开了游击队办公室的门。

“星君，请撤销这个任务立项，跟你说了多少次，游击队不是什么活儿都接，”迎面而来的是芥川君不耐烦地声音，“我们最近正忙着抓人虎……”

桌子上摊开放着的，正是我拜托樋口送过来的，关于非法器官买卖的立案材料。待我看清，一股邪火莫名就上来了，“爱接不接！到时候后悔了别来找我！”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的人全都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仿佛我刚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比如当众把衣服脱光，或者宣布要弃暗投明之类。

“你说什么？”

芥川君也看了过来，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好奇。

被那不明所以的视线盯着，不知不觉我就气消了，和生气时几乎一样快。说来，我刚被硬塞了任务，也许就是硬塞给游击队任务的报应。

“算了，”同事之间还踢什么皮球，直接硬来吧，“别忘了我现在是后勤部干员，你有拒接的权利，我也有控诉的权利。”

在我转身离开，关上门之前，我听到樋口在问梶井：“怎么回事？星前辈是不是吃了你的柠檬？”

“不，是刚被他家教练灌了枪药。”

一百六十八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作为港口Mafia的一份子，我得承认，在我的认识里，组织的利益就是高于一切，这个观点和我对首领的信仰几乎一样深厚，因为它是舅舅的信仰。

但我的行事风格并不是完全参照舅舅那一套“最优解”，而是有自己的准则，概括起来，应是“非必要，不杀人”吧，我的底线和中原前辈平齐，采取的是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尽量不伤害无辜者的策略。

“有没有一种折中的策略呢？”

一边是绝对的铁律，一边是无辜的同学，我心中的道德天平很难不产生偏移。但我相信，很多时候问题的答案不是唯一，换种思路，也许会有全新的解答。

“跳过这一步，直接到信息收集的部分。”

突然想起那份全英的报告还没有读通，就从这里入手吧。

我到二楼的通讯保管室打开电脑，登入组织内部数据库，在搜索栏目里面填入“英国，钟塔侍从，UFO”等关键词，搜肠刮肚了一阵，又填入了一个从惊鸿一瞥的信件中看到的姓名“阿瑟·克拉克。”

确认把记下来的东西全部填入后，我点了“搜索”，回过神来，突然想抽自己一巴掌，再撤回这个操作。

“真是，笨死了！秘密文件哪里会放入数据库！”

果然跳转出来的，都是出现了一两个关键词的擦边报告。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我耐着性子一一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