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下属都担忧地守在床畔,见他醒来,俱是松了一口气。叱云雁喜道:“殿下醒了。”
他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眸中清明许多,叱云雁想扶他起来,才伸出手又忆起男女之妨,尴尬退后两步让十九上前服侍。
“今日我晕厥之事,可有传出去?”斛律骁问。
“不曾呢。”叱云雁心直口快地道,“十九已吩咐过了,为了北境的稳定,不许任何人传出。”
“不过,为了朔州的安宁,殿下自己也得快快好起来啊。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阿雁都希望您节哀才是。若是王妃知晓了您为她伤心至此,怕也是不愿的。”
朔州初定,本就人心惶惶,她和十九不过强撑着等来了他这根主心骨。眼下他若在这个骨节眼上出事儿,极易引发新一轮的骚乱。叱云雁此言,全然是为了大局考虑。
“你说得不错。”斛律骁语气淡淡,“本王自有分寸。”
此后几日,他一如寻常地提审羽弗泰及其党羽,整理奏疏,上报朝廷,料理州郡诸务,似乎全然不曾知晓妻子意外身亡之事。
青霜原还担心他有所怀疑会审问自己,早早地在心里备下了一套说辞,也因此一次都未派上用场。
入平城十日后,一应事务处理完毕,斛律骁将羽弗泰的党羽斩首示众,留了叱云雁在州内主持事务,带上羽弗泰驱车南返。
此时此刻,谢窈一行人却已入了齐州境内,继续往东南方向的青州行进,预备抵达高密郡,再乘船走海路回往南朝的兖州。
一路舟车劳顿,三人行至天暮时才抵达临邑城内,寻了处驿馆安置下来。
兰釭当夜,灯花新剪。房中,春芜伺候着女郎沐浴后,又端来碗熬煮得甘香可口的红豆薏仁粥替她暖暖身子,提起了往事:
“女郎你记不记得,咱们当初第一回逃时可没这样好的驿馆住,记得那时我们还躲在破庙里、撞见封郎君的仇家来寻仇呢,这一转眼,一年多就过去了。”
这一路行来,他们能不入城便不入城,为的就是怕引起齐人的怀疑。今日已是离开第十日,其疾见始终没有追兵追来,便驱车入了这座小城,找驿馆住下,好让素来爱洁的女郎能洗去身上尘垢。
谢窈淡笑不言,任她替自己更换寝衣。原本,她最担心的就是青霜会看出车辙印迹前来追赶,提心吊胆了一路,但好在,她赌对了,青霜并未追来,或许,还会替她遮掩。
上回七夕夜里行刺时支开她时谢窈便发觉了,这丫头很是认死理,虽是斛律骁拨给她的,但自从正式调给她后,便一心一意地认自己为主,即便知晓她心中所想,也不会拆穿。
至于斛律骁,为着朔州之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追来。与去岁出逃那次自不可同日而语。
她温温一笑,才想要接过热粥,突然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恶心,慌忙推开了春芜,伏案干呕。
作者有话说:
窈窈子:你猜我怀了没有
青骓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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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这一吐非同小可, 春芜先是愣了一下,忙放下粥碗替她顺着背:“女郎没事吧?可要饮杯热茶?”
心中却如起了轩然大波,她常听说妇人怀妊时害喜便有呕吐之症, 若是女郎是有了, 可如何是好……
谢窈心亦坠了下去, 怔怔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 连腹中翻江倒海似的恶心尚且忘了。
是怀孕了么?
可,好容易才摆脱了他,怎会在这个时候怀上他的孩子,难道即便是离开, 她都要带着他留给她的屈辱和烙印么?她只想远离这一切的梦魇而已……上天为何要如此戏弄她!
秋夜寒凉, 浸骨凄寒,谢窈一颗心如坠冰窖, 竟不能再感知万物。
“女郎可是不舒服么?可要其疾眼下请个大夫?”春芜倒了杯热茶来,睇向她的眼神衔满了担忧。
谢窈摇头,纤白修长的手指搭在青釉瓷杯上微微颤抖:“不过忍一忍便过去了。眼下已经宵禁,惊动了官兵,反倒惹来麻烦。”
何况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孩子, 只该是夫妇情意绸缪的产物, 不该是他和她这样, 隔着别人的性命与苦难, 一夕情欲之欢的孽果。
她不会要他的孩子,即便是天要给她。
主意既拿定, 她心下倒坦然了许多, 将热茶一饮而尽, 安然睡下了。
次日清晨, 其疾请了医师来, 因男女授受不亲,也是担心被人认出来,医患并未见面,只在谢窈腕上搭了悬丝,隔了架水墨纱面的屏风悬丝诊脉。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探了许久,脸色凝重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夫人的脉象应指圆滑,如珠走盘,如若老朽儿没有把错,当是怀妊。”
屋中一时寂静无比,寝间里谢窈雪颜沉静,春芜一脸惶恐,外间里其疾则是尴尬地挠着脑袋。大夫瞧出些许端倪来,试探性地问:“历来妇人怀妊都是喜悦之状,但从夫人的脉象看来,除怀妊外,肝气郁结、心淤气滞,似是常年忧思郁结所致。敢问夫人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若留下,老朽便为夫人拟一道安胎的方子,若不留,老朽也可配滑胎的药物。”
屏风后,谢窈语声清冷:“先夫已经去世了,我一个弱女子,这样的世道,这个时候诊断出有孕,也不知是喜是忧了。”
又请求大夫:“劳烦老先生替我先把药开好吧,我会好好想想……”
南北战乱不断,这样的事并不罕见,往往丈夫出征在外,死去十年家中人也不得知。老大夫点点头出去拟方子了,春芜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可怎么办啊……”
历来滑胎尽是些虎狼之药,这孩子不管是去是留,都会有损女郎的身体。何况女郎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气得眼泪直流,又骂斛律骁:“都怪那天杀的胡人,咱们离开了,也不能摆脱他的阴影!”
谢窈不语,低头看着小腹,眉眼间一阵难以置信的恍惚。
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不会留,但真正确定了那里已有了个小生命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从前还是陆家妇时,她多想能与陆郎有个自己的孩子,却求尽神佛也没能怀上,如今,却有了那人的骨肉……
上天何其荒诞,又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