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1 / 1)

其疾却冷笑:“你就是记着他!不想离开!”

春芜心中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她和他之前本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自随同北行以来,他便一直阴阳怪气的,不觉隐隐含怒:“谁不想离开了?这破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可左右那么多眼线,总要谋划得仔细些才是!若叫那胡人起疑了,远在洛阳的郎主又怎么办?”

她连珠炮似的,抓着其疾便是一顿数落,连廊尽处却飘进一抹人影,正是被谢窈遣走、去厨房取汤药的青霜。

春芜有些慌张:“青霜,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又上前去接:“给我吧。怎好劳你拿剑的手,做这些伺候人的事。”

青霜神色沉静如冰,冷冷淡淡扫过她和其疾二人,将案盘递给她便离开了。春芜急得直跺脚:“都怪你,她一定听见了。”

其疾不以为意,哼了一声;“听见了又如何,不过是个女子!”

那是你没见过她杀人时候的利落样子哩!春芜暗暗腹诽,也不肯再送其疾,端着药一扭头忿忿地进去了。

两日后,谢窈以探望琪琪朵为由,乘车出雁门重回鲜卑部落。

她不喜人多,除了十七和青霜只带了十余侍卫,十七虽心有怀疑,料想谢令公尚在建康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悻悻地跟去了。

祁明德并不在家,琪琪朵正在帐篷外制作贮存过冬的胡饼,窄袖捋得高高的,说话时手上动作也不停:“怎么是你,你男人呢。”

短短几日的相处,她家中的那条大黄狗也熟识了她,立在案桌下乖巧地摇尾巴。谢窈道:“他有事出去了,我很想念琪琪朵姑娘,故而回来一叙。”

琪琪朵脸颊微红,揉面的动作一滞,径直开口:“你们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吧。”

“哼,我可不是瞎子哩。你们走后明德就受了提拔,日日在府衙中当值,都没空回来陪我了。”

琪琪朵语气抱怨。十七则尴尬地挠了挠头,偷偷去瞥谢窈的神情。她脸上始终挂着欣然的笑,看着琪琪朵沾满面粉的手扯下的那一团团面粉团子:“这是在做胡饼么,看着,倒是与我们汉地的法子不大一样。”

“那当然。”琪琪朵很是得意,“这叫截饼,是用牛羊的骨髓油同蜂蜜和面粉制成的,还调了牛奶,等做好了以后,就放在烧饼炉中烤熟,放一整个冬天也没事!”

放一整个冬天也没事……

谢窈心念电转,微笑道:“那,琪琪朵姑娘,愿意教我一起么?”

琪琪朵是热情的,当即答应下来,仅仅一个下午,谢窈同春芜便随她做了几百张截饼,放在她自制的土筑的烧饼炉里烤熟之后,盛在簸箕里等其凉透,再封存存放。

夜里则是歇在她们现在住着的毡帐,琪琪朵将她们做好的截饼全送了回来,装了满满的一海缸,又抱了许多的木柴:“草原上夜里冷,听明德说你身子不好,可得注意着别冻着了。这些木柴晚上可以取暖,但也要注意着通风。”

行李多半还放在来时的马车上,停留在毡帐后,除衣物外还有部分银钱。路引亦是谢窈自己伪造的,仿照着记忆里伪造过的格式与印章自己造了一份,唯一没有备下的,也就是食物了。因她们身在监视之下,本不便贮存大量的存粮。这些易于保存的截饼无异于帮了她们的忙。

甚至是……她送来的这些木柴。

除饼之外,琪琪朵却还送了两皮囊马奶酒。琪琪朵回去后,谢窈道:“我喝不惯这个,春芜,你给薛参军送去吧。”

十七是另外在毡帐外设的处帐篷,和其疾一前一后。护卫着主帐的安全。春芜支支吾吾道:“为什么是我……”

谢窈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并不说破。春芜脸颊绯红,最终硬着头皮去了。

其疾去寻合宜的尸体去了,青霜也已被遣回雁门去替她取那件匈奴王金冠,春芜走后,谢窈一人静静坐在帐外如沐银霜的草地上,仰望夜空的明月。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风长夜冷星萧萧,草原上的月夜总是静谧而空旷的,而她坐在月空下,未曾挽髻只随意系在脑后的发丝随衣裙齐舞。

这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谢窈想。

那酒里下了麻沸散,等到十七从酒醉中醒来,等到青霜从雁门赶回,只会发现熊熊燃烧的大火和他们三个的尸体而已。关于今晚的出逃她已想过许久,唯有大火才可掩去一切踪迹,而草原上部落人群分散,救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身后传来春芜踉跄细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去,见她魂不守舍、有些害怕的样子,淡淡莞尔:“事情都办好了?”

春芜讷讷点头,又有些担忧地道:“等火烧起来,薛参军他们会不会……”

谢窈摇头:“今夜刮的是北风。”

十七的毡帐位于他们的帐子北边,等火一烧起来,只会将火势顺势往南方吹,并不会危急十七和军士的安全。况且,那酒里的麻沸散分量也并不很重……

夜色里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二人迎声望去,是其疾回来了。

拜鲜卑人特有的天葬习俗所赐,鲜卑人死后并不入土,而是换上新衣被放置在一种特制的车上,尸体掉在哪里便就地弃之,任老鹰与秃鹫相食。因而其疾很快寻了几具尸首来。

他将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尸骨扔进帐中,请示地看向女郎:“走么?”

谢窈点头,眼中没有半分犹豫:“点火吧。”

帐中已堆满了琪琪朵送来的那些木柴,其疾将二人送上装填完毕的马车后,回到帐子里,以牙齿拔开火引,朝着静寂如死的十七营帐的方向“呸”了声,点燃了木柴……

马车开始在草野上疾行,月色下有若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一般,在月色如霜的草原上激起阵阵烟尘。车中,春芜怀抱着包袱,问谢窈道:“等回到南朝后,女郎可有什么打算?”

车窗被推开,夜风如冰锥刺到脸上,谢窈却丝毫不觉。她正望着深蓝夜幕上冰轮似的硕大一轮月亮,忆起分别已久的父兄,嘴里轻轻叹了口气。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我母亲去世,又二嫁胡人,节义有亏,不可谓是问心无愧。前两乐是与我无关了。唯有这第三乐,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或许,还有实现的可能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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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却说草原上, 那火烧了一半的时候十七便酒醒了,迷迷糊糊间嗅见大火燃烧的焦味,想起殿下临行时吩咐过的冬日帐中燃柴容易走水, 骤地从醉梦中惊醒。

帐外已燃起冲天的火光, 隔帐隐隐如绚丽的红霞, 他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下是黑夜, 迅速拂开狼藉的酒桌,慌慌张张地奔出去。

那大帐已被燃烧大半,橘黄火焰如团云雾将毡帐包裹其中,火势滚滚, 烟焰涨天。